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双柳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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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9-21 16:27:35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黑童话灵感 之 睡美人

第一话 双柳怨

睡美人的原罪

01

黑云压城,苍穹欲裂,一道赤红色霹雳击碎了老天爷克制已久的隐忍,发了情的雨粒如狼似虎般扑向大地求欢。
稳婆(喊):”夫人用力,用力啊!“
女人(痛苦):“啊~!额~!啊~!”
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像梗在喉头的刺,颇有要搅乱这场天地欢爱的架势。
【屋外守门的婆子】
婆子甲:“这都一天一夜了,夫人怎么还没生下来,怕是不好呀!”
婆子乙:“谁说不是呢!你瞧瞧这天儿,霹雳闪个没完,怕是来催命的哟!”
婆子甲:“你说,别是夫人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玩意儿,老天爷来收命了?”
婆子乙:“哎哟你个死婆子,这不是咱可以说嘴的!还是祈求里头母子平安吧,不然,城主可不会给咱好果子吃!”
婆子甲:“对对对!老天爷保佑,阿弥陀佛哟...“
此刻,屋里的女人哪还有往日里的光鲜,额鬓早已凌乱不堪,仍凭涕泗汗渍糊了一脸,肚子上奇怪的红色阵法也泛起了红光。老天爷似乎也不忍心,雨点砸得没那么狠了,霹雳的势头也弱了下去。可是,有东西并不想放过这个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女人。没人注意到,四周墙头爬上了不计其数的蛇类。它们猛得立起半截身子,吐着血红的信子,朝天嘶嘶作响。赤红色霹雳像是受到了召唤,一道接着一道,一道厉害过一道,打亮了大半个夜空。
女人全身的气力仿佛被牵引着聚集在了下身,孩子也慢慢露出头来。再鼓一次气,再用一次力,孩子就能生下来了!突然,正要发力的她瞥见窗子上似映着条蛇影——那是个身上缠着黑雾,吐着红信子,双眼在电光下迸发出血色精光的魔鬼。
“啊!”这一声惊叫不同于之前的痛苦,还夹杂着恐惧。女人像是看到了什么,一时竟愣住了,原先将将抓住床褥的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窗子,不受控制地战栗。
女人(吃力):“贱人...柳带雨...贱人...“
稳婆:“夫人,您...您说什么?“
女人(痛苦):“柳...带...雨...贱人...呃...啊~!”
这时,一道威力巨大的赤红色霹雳劈中了院门上的那块柳木牌匾,大半个都给劈焦了。随后,电闪骤雨都停了,天地陷入了片刻的寂静,只剩下令人不寒而栗的风泣。
女人(死前OS):“我这条命...终究...终究是硬抢来的...现在...还给你了..."
生了!是个肉嘟嘟的丫头!稳婆可算松了口气,用被褥三两下包好孩子,正要给女人看,可一转身,她整个人便僵住了。旁边打下手的丫鬟看到稳婆一动不动,觉着奇怪,还未开口询问,便发现床上的女人早已没有半点声响,双眼暴突,舌头咬破了,半张着的嘴溢满了黑血,脸上没有一点活人气色,肚子上怪异的阵法不再发出红光,光裸着的下身止不住地淌血,也是黑色的,浸透了褥子,顺着床沿流了一地。死了。
02

七年前的正月十八,柳家迎来了一位贵客——城主江家的当家管事。缘是三日前的元宵灯会,乔装出行的新任城主江独明,倒霉撞上了个走路不长眼的......哦不,是老天爷往他怀里推了个的美人儿,发髻上一根水头十足的白玉簪不偏不倚落在了他衣襟口。这美人儿怕是也没料到自己会撞上陌生男子,一半惊慌无措一半娇怜可人,还没等江独明从呆愣中回过神来,就抓过簪子,一溜烟逃走了。
江独明往日里见惯了金钗玉环的庸脂俗粉,这般素雪清冽的女子,倒是从未见过,心里酥酥麻麻,像被闹山雀轻轻叨了一下似的。理了理被抓乱的衣襟,他立刻让手下去查,费了一番功夫才得知,那位是大富柳家的小姐。
【收起折扇,一下下拍打在手心】
江独明(似有盘算):“大富柳家,大富柳家...(挑眉)呵,大富柳家!”
柳家是冥水城数一数二的富户。早年前,柳大富不过是一位行商,靠倒卖药材攒了笔钱。头脑灵活的他用这笔钱开起了药材商行,没几年就发了家,柳记药行的招牌开遍了大半个中原。不过,发了财自然招人嫉恨,时常有人上门砸场子。柳大富不是没想过法子,送钱、报官、黑吃黑,都不见效。后来他娶了妻,心里有了牵绊,更是胆战心惊,索性心一狠,高价卖了药行,然后带着一大家子一路西行,来到了位于西北腹地的冥水城。
这里原本只是一座人口不及二百的边陲村镇,因为常年炎热少雨,宛如炙夏,而得“冥水”之名。后来中原和西域的商贸往来增多,位于商路要地的镇子渐渐壮大,竟也成了人口数万的城关。柳大富看中此处,一是因为冥水城无人识得他,一家子能过上安生日子;二来,这里得天独厚的商贸条件,也能助他重操旧业,毕竟,是个人总会有个三痛九病。于是,新的柳记药行就在冥水城扎下了根。
搬来冥水城的第二个月,柳夫人有喜了。这可把年近不惑又膝下无所出的柳大富高兴坏了,直言冥水城是他的福地,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,只要平安生下来,他都很欢喜。
十月怀胎,一朝呱呱坠地,柳大富中年得女。那一日,冥水城在一道赤红色霹雳的响动中,迎来了雨季的第一场雨。柳大富看着屋外生出几分忧心,转眼似乎又想通了什么。他记起了烟雨戏柳的江南故乡,打从他十岁上背井离乡,都过去二十多年了。这会儿,淅淅沥沥的大雨让他想起儿时躲在学堂外偷听的光景,印象最深的,是崔橹的《临川见新柳》。
【抱着孩子在哄】
柳大富:“岸来岸北往来渡,带雨带烟深浅枝。爹爹的心头肉哟,以后,你就叫带雨咯~柳带雨!哈哈哈哈!”
原本柳大富还算低调,想着初来乍到,生意过得去便可,但有了女儿就不一样了。姑娘是要外嫁的,娘家底子厚实,日后才不会被夫家瞧不起,便是受了欺负,也有合离的底气。于是,他便不再掩饰自己的经商头脑,四处结交往来的商行镖局,一步步成了药商大贾,柳家也成了冥水城数一数二的富贵府第。
一晃多年,柳大富已经成了人们口中的柳大老爷。可惜,柳夫人当年因为生产落下了病根,在女儿三岁那年便早早去了。柳大富忙于生意,只得多请了下人来打理家中一应事宜,照顾好女儿。冥水城的百姓都知道,柳大老爷有一位掌上明珠,那可是人间难得的绝色。柳家本就是一方大户,听了这话,有的是妄想上门做赘婿的男人。
柳大富(愤愤):“这年头的小子书读不进,生意做不稳,成日净想着靠讨老婆往上爬,成何体统!再这么下去,怕是将来一个个都要啃女人骨头,喝女人血了。”
柳带雨:“好了,爹,犯不着为的这些个愣头青气坏身子,根本不值当!我也不想嫁人,嫁人有什么意思!”
柳大富(气笑):“怎么?你还指望爹爹我养你一辈子?”
柳带雨(撒娇):“那当然,我知道爹爹最疼我啦!”(抱爹爹的胳膊)
柳大富(笑):“臭丫头,没个正形,多大个姑娘了,站好咯。我可得赶快把你嫁出去,省得我老了老了都享不了清福。”
柳大富再怎么郁闷也清楚,带雨已年过及笄,自己虽有心多留几年,却也不是长久之计。闺女,总归是要嫁人的。
柳大富( 傲娇):“唉,若有下辈子,还是生个儿子吧。(瞥一眼女儿)哼!”(故意袖子一拂,跨门而出)
柳带雨:“爹!您说什么呐!怎么就扯上生儿子了!(小跑追上)女儿不好嘛!”
就当柳大富打算开始给女儿张罗亲事的时候,有人正好递上了打瞌睡的枕头。糟了,提亲的怎么偏偏是江家!
03

江管事:“柳先生,我此次是替城主大人来向令爱提亲的。”
柳大富:“城主抬举了,小女自幼被娇纵惯了,怕是难当城主夫人的担子啊。”
江管事:“先生过谦,这冥水城谁人不知柳家小姐知书达理,相貌气质更是出尘。您有所不知,元宵节那日,城主私服出游赏灯,意外撞见了柳小姐,对柳小姐一见倾心。城主说了,若他能娶柳小姐为妻,便是整个冥水城的福气啊!”
柳大富:“哪里哪里。能入城主的眼,才是小女的福气。只不过,老夫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,只求她一生顺遂,便是嫁了人,也是要两情相悦、夫妻和睦才好。”
江管事:“这是自然。若江柳两家结为秦晋之好,有了城主的帮扶,先生的家业不愁做得更大,便是回归中原也是指日可待的。先生也知,近年边关不稳当,贼盗四起,冥水城也难免遭难。城北马家遇伏的事儿,想必您也听说过。家宅钱庄被贼人掏了个干净,府中女眷尽数被掳了去,马家主郁气难解,当下就去了。故,城主大人也需大伙儿的助力,方能保全这一城百姓啊。想必柳先生也有此心,毕竟无人可知,贼人下一个惦记的,会是谁家。您说呢?”
柳大富:“柳家自是和城主一个心思。烦请管事回去通禀,若小女答应了这桩婚事,老夫定会亲自登门商讨婚聘事宜。”
江管事:“那便等着先生的好消息了,在下告辞。”
柳大富眯起眼看着江管事远去的背影,有些气愤,又有些动心。谁也不知他在思索什么,一双背在后腰的手来回搓磨着衣袖,那料子一看便是上乘的,但日子久了,也起了些毛边。好一会儿,柳大富似是谋定了什么,摆摆手,吩咐下人去让厨子做些女儿喜欢的吃食,便皱着眉回房了。
晚膳时分,厅里摆了一桌子好菜,什么清蒸鲈鱼、鲜炒藕带、酒酿甜羹、酸腌笋丝......这哪里是西北腹地,分明是江南福地。柳大富已坐定等了好一会儿,才听到女儿的脚步声。
柳大富:“带雨,怎么来得这样晚?”
柳带雨(一闪而过的不自然):“去了趟城外庄子,待得久了会儿,便耽搁了。”
柳大富:(沉默不言,神情不悦)
柳带雨:“爹爹,她...她病了,似是病得很重,大夫说怕是不大好。女儿想...女儿想把她接来府中,好养养身...”
柳大富(严肃打断):“不必了,生死有命,她若活不过,便是她的命。现在外头不太平,城中也多有滋事之人,庄子就不要再去了,我会派人看着的。“
柳带雨(低头掐手,隐忍克制):“女儿知道了。”
柳大富(冷场片刻,转而笑):”来,今日的菜都是你爱吃的,快坐下尝尝。”
柳带雨(抬头):“爹爹,我答应了。”
柳大富(夹菜):“什么?”
柳带雨:“婚事。”
柳大富:“你如何得知的?”
柳带雨:“下午婆子们出去采买,听到外头都在议论,城主大人要迎娶柳家千金过门。她们一回来,府里也就传开了。”
柳大富(放下筷子):“哼!城主也真是看得起咱们家。说起来,元宵那日你何时出去的?怎的就碰上城主了?”
柳带雨(眉头一跳,眼眸一转):“那日宴客,府里上下都忙着,独我无事可做,晚膳后便带着丫头出去赏灯了。路上人多,不小心散了,一下着急忙慌地就...就撞上了。”
柳大富:“哎,想来也是你和城主的缘分吧。”
柳带雨:“兴许是吧。爹爹,女儿知道您担心什么。城主府虽权势不可测,却也有一个天大的好处,便是能时常回府,陪在爹娘身边。想必城主看在柳家的面子上,不会薄待我。我若既做了城主夫人,日后也算有一重权势依靠。”
柳大富(愣住片刻):“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不想嫁人,怎得今日这样说?莫不是转性了?“
柳带雨:”爹爹,我是柳家之女,自然当以柳家大局为重。“
柳大富:”你能如此想便好,只是爹爹心里总觉得亏欠你。”
柳带雨:“爹爹多虑了。”
柳大富:“既然你答应了婚事,那明日,我便走一趟城主府吧。(释然一笑)我的带雨啊,昨儿还是个追在我屁股后头的小丫头呢,这一眨眼就要嫁人了。好啊,好啊,我也老咯!”
柳带雨:“爹爹不老,爹爹还年轻着呢!来,吃菜,可不能浪费了这一桌子好吃的!”
柳大富:“好好好!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
柳带雨咽下一口菜,抿着嘴,眼眸低垂,又溜溜转了转,没有人看到她那一闪而过的冷意。她的好日子,都在后头呢。
04

在冥水城百姓眼中,新城主江独明是一个真正的汉子。前少城主江随风,也就是他的长兄意外失踪,时隔数日才找到一具认不出脸的浮尸。本就身负沉疴宿疾的老城主受不住丧子之痛,没几天也去了。城主和少城主身亡,盘踞多年的地方权势蠢蠢欲动。江家的城主之位坐得够久了,是时候换个姓氏来打理这座城了。
权力者接连离世,边关又贼寇频发,内忧外患让冥水城变得人心惶惶。这时候,江家二少挺身而出,一改原先的放浪形骸,拿出了不曾示人的铁手腕。拉拢父亲和兄长的亲信,铲除不支持自己的逆党,颁布新规强硬执行,借机清理了不少对城主之位虎视眈眈的门户。江独明也清楚,即便如此,冥水城内外都还潜藏着想要谋夺城主之位的人,他断不能让江家成了别人的牙祭。他还需要一份助力,一份价值千金乃至万金的助力。钱有了,事情自然就好办了。
起初,江独明想拉拢首富马家,悄悄表露出联姻之意,奈何马家主心比天高,看不上江家。
马家主(轻蔑):“我马家钱庄的名号可不是空摆着看的,你江家一城之主算什么?我女儿堪配一国之主!”
马家这般态度,江独明也没法子,只好歇了心思,准备另觅出路。可没想到,几日后,马家意外糟了贼盗,钱庄毁了,一家子人全都没了。作为城主,江独明一面派人大肆追查盗贼的踪迹,一面打开城主府私库,尽可能地去补贴银钱受损的人家。百姓对这位新城主感恩戴德,市井间对他的质疑之声也平息了大半。
许是命中注定的缘分,江独明虽然没能拉拢马家,却因为元宵灯会的一次偶遇,跟大富柳家结了亲。柳家虽有钱,但到底是外来门户,根基不深,因此原本并未在江独明的首选范围内。可柳家小姐的这一撞,却让他改了心意。根基不深,就不会像马家那般势利,而柳家小姐的过人之姿,也是另一份明证——自古英雄方可得美人。
05

【秦香馆阁楼,外头莺歌燕舞,男欢女笑,阁内清净】
【平日里热辣大嗓门的老鸨秦妈妈低眉顺首地站着,面前坐着一位背向她品茶的青衣女子】
青衣女子(拿起茶盏):“妈妈,可安排好了?”
秦妈妈:“都安排好了,过两日便是商会,中原和西域的各路行商镖都会来,那时城里管得松,人又杂,正好行事。”
青衣女子(略回头,只眼角撇了眼老鸨):“嗯,你记着安排得稳妥些。”
秦妈妈:“姑娘放心,我在这冥水城也有数十年了,不过是发卖个女子,这点小事儿不成问题。只是...只是那女子的样貌...“
青衣女子(玉指状似随意地敲着桌子):“妈妈觉得应该怎么办?”
秦妈妈(腰更弯,头更低):“姑娘抬举了,我这也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,才来问姑娘的。”
青衣女子:“妈妈,我好看吗?”
秦妈妈:“哎呦,姑娘的模样自然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儿的。”
青衣女子:“是呀,天上地下独一份儿的,便不好再多出一份儿来。妈妈,你说对么?”
秦妈妈:“明白,明白。”
青衣女子:“妈妈可要抓紧办才好。”
秦妈妈:“是,商会头几日我便把人处置了,绝不会出岔子。只是柳家这边...该如何回禀?”
青衣女子:“报丧不会么?”
秦妈妈(点头):“会!会!”
青衣女子:“此事你知我知便可。下去吧,让木兮来见我。”
秦妈妈离去后半晌,柳带雨才转过身来。谁也不知道,堂堂柳家千金,未来的城主夫人,竟是这风月场的幕后之主。
几个月前,秦香馆有位拉铺的客人花样玩儿脱了,累死了个小娘子不说,自己也丢了命。秦香馆为此惹上了官司,赔了好大一笔钱,客人们也嫌弃秦香馆死过人晦气,一时不大愿意来了。秦妈妈眼看自己半辈子的心血将要毁于一旦,除了哭嚎抹泪儿,求不来半点慈悲。幸得贵人相助,不仅替她补上了银钱亏空,还附赠了一大箱金子。
看着眼前年纪不过及笄的姑娘,秦妈妈怎么也想不通,大富柳家的千金缘何会出手相助。也许是她眼里的疑惑太过明显,柳带雨只轻描淡写地解释道:
柳带雨:“我自有用得上你的地方。帮扶妈妈一把,一来同为女子,不忍看你落难,二来...这二来嘛,有些明面儿上我不能做的事儿,也需有个人替我去做。”
此前,秦妈妈从未见过柳带雨,只听人说起,柳家千金是如何地温柔娴静。可这位,相貌正如传言那般标致,可神色中却无半点温柔,反倒隐隐透着股狠厉。不过这份疑心只片刻便被秦妈妈压下去了,她在风月场折腾了几十年,什么人没见过,想来这柳家千金定是个厉害角色。既然得了别人的好,余下的便只有“依顺”二字。
约莫过了一盏茶,阁楼外来了人,轻盈盈的步子透露出来人的欣喜。
【两声轻快的敲门声】
木兮(进门行礼):“木兮见过小姐。”
柳带雨:“来,木兮,坐下陪我喝喝茶,我们也有好些日子未见了。”
木兮(端起茶盏):“这是岩茶?小姐不是最爱碧螺春?”
柳带雨(端茶盏的手一顿):“喝多了碧螺春,想来偶尔换换也不错。这茶健胃祛寒,又带岩骨花香,不比碧螺春差。”
木兮(笑):“我可记得小姐说过,岩茶厚重,过于霸道,还是碧螺春清薄雅致些呢。”
柳带雨(眉头微动):“许是日子久了,口味也变了吧。”
木兮:“嗯。小姐近来可还好?听说小姐马上要成婚了,要做城主夫人了。”
柳带雨:“是,城主派了人来提亲,我不想爹爹为此事太过烦忧。早晚得嫁人,倒不如嫁进城主府,柳家也好多重依靠。”
木兮:“木兮懂的。(苦笑)只可惜,我如今的身份,不能陪小姐去城主府了。”
柳带雨:“木兮...”
木兮:“我自小陪在小姐身边,小姐待我极好,不管小姐做什么样的决定,我都会跟随小姐。我...身上不洁,不敢奢求继续陪在小姐身边。”
柳带雨:“木兮,我身边能信任的人唯有你了。秦妈妈虽知恩图报,却也需时时提醒。我要你做我的眼睛,替我留意这里的一举一动,收集往来消息。如今时局不稳,柳家光靠爹爹是不成的,我少不得要谋划一二,你可懂我?”
木兮:“木兮明白。”
柳带雨:“好,我得回去了,你顾好自己。”
木兮:“小姐等等。(拿出大氅给柳带雨穿上,一遍系一边说)夜里凉,小姐穿得单薄,还是披上吧,以免咳疾复发。”
柳带雨(细细抚摸):“这件白狐大氅做得倒是精细,是你的手艺吧。”
木兮:“小姐喜欢便好。”
马车已等候多时,木兮直望到马车消失在长街拐角,才失落地离去。这边,柳带雨一把扯下白狐大氅,随意地扔在脚边,全然没有方才的珍惜之意。这丫头落入风尘只能怪她自己心思太细,留在身边到底是个隐患,不如好生利用一番。盯着这件大氅看了许久,柳带雨又拾了起来,轻轻掸去毛领上的尘粒,嘴角不自觉漏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。
06

十里红妆,万户同庆,冥水城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。今日城主大婚,就连往日不大出门的人都挪着步子上街,想要讨个彩头。
【喜乐,热闹的人声】
傧相:“一拜天地!二拜高堂!夫妻对拜!”
配合着傧相的高喊,一身喜红的江独明和柳带雨行了拜堂礼。江独明虽贵为一城之主,但规矩是不能坏的。坐在堂上的是柳大老爷,连同老城主和老夫人的牌位也从家祠搬了来,端端正正地摆在堂上最中央。
柳大富看着女儿,眼里全是不舍,要不是身边人提醒,他可就要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出老泪纵横了。眨了眨眼,收回了眼泪,柳大富的心绪平稳了下来。他想着,以后只要女儿女婿的日子过得安稳,哪怕有一天他去了,也能安心了。
行完礼,柳带雨便被搀扶着进了婚房,江独明自有他的场子要发挥。这满府满院的宾客,可有得他喝上一缸。
丫鬟婆子们退出去后,就只盖着红盖头的柳带雨守在床边。她的喜服,是柳大富特地派人加急去江南,邀得二十多位经验老道的绣娘,日夜不休、轮番上阵,忙了一个月才赶制出来,又一刻不停送到冥水城的。柳带雨伸手轻触衣袖,上面绣着开满了的并蒂莲,深红浅红交错,还缂进了金丝银线,颇有出水时的娇态。指腹一下一下抚过并蒂莲的花叶枝茎,猛地攥紧,盖头下漏出笑靥的一角。这笑不是娇羞,不是欢喜,而是盘算时的阴鸷,是压抑不住又隐隐发颤的痛快。
柳带雨(病态):“带雨带烟深浅枝...哈哈哈哈,从此以后,世上只有我一个柳带雨了。”(紧攥的手一下松开)
酒过三巡,江独明好不容易从一众宾客中脱身,晃晃悠悠来到正屋。关上门,他眼里瞬间清明,半点没有酒醉迷糊的样子。拿起案头上摆着的秤杆儿,江独明走到新娘子的面前,轻轻用秤杆儿撩起红盖头的一角,侧首看见,红盖头下的那一抹红唇状似羞涩地微微一抿。他的心头瞬间涌上一股情欲,一下就将红盖头掀开了,任之飘落在地。
江独明:“夫人?”
柳带雨:(娇羞,侧了侧身子)
江独明(同坐床边):“夫人,你不必紧张。”
柳带雨:“我...我...”
江独明:“夫人想说什么?”
柳带雨(笑):“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唤你。”
江独明(伸手将柳带雨转过身):“在外自然称呼我为夫君,私下里,夫人唤我明郎便是,我也唤你带雨,可好?以后你我便是夫妻,你也是这江家的主人,冥水城的城主夫人了。你知道的,我根基尚且不稳,诸多事务繁忙,所以府内的一切事宜,都要辛苦你了。”
柳带雨:“明郎不必忧虑,我会替你操持好城主府的。我既已嫁你为妻,自然是要一心待你。我今生所求不多,只求父母康健,相夫教子。”
江独明:“你放心,城主府只会有你一位夫人,我江独明不会欺你。岳丈那边,我也会命人看顾。你若想他了,就让管事套了马车回去。我得空,也会陪你回去走动。眼下我父母俱已不在,定当好好侍奉岳丈。”
柳带雨:“明郎...”
江独明:“带雨,我们还没饮交杯酒呢,(起身斟酒,端酒做回床上)来!(饮酒交杯,放下酒杯,握住柳带雨的手)以后,我定会好好待你。“
江独明揽过妻子,把她抱在怀里,柳带雨也顺势将头靠在丈夫的颈窝。这一刻,如果忽略男人神色中的得意与精光,女人眼中流转的算计与防备,那定是一幅美好的新婚画面。虽然两人心中自有一把算盘,但拜了堂,成了亲,日子便是要过下去的。
【红色纱帘垂落,红烛曳曳生姿】
柳带雨(OS):”也许,他真的是一个良人呢。“
江独明(OS):”也许,她真的是一个贤妻呢。“
不论日后会如何,当下的春宵可不能被辜负。是夜,喜被翻红浪,一夜尽欢愉。
07

婚后的日子很安心。江独明打理着冥水城的事务,柳带雨管着城主府里里外外的琐事,回了屋的小夫妻恩爱得紧,说笑着不知什么时候能有个大胖小子。有了柳家的助力,江独明打通了不少商贸关节,也结识了诸多愿意跟冥水城做大宗买卖、长期贸易的权势。江家原本就是冥水城的名门大户,现在又多了个堆金积玉、门路畅通的岳家,那些暗中想要挑起事端的人只得暂时歇了心思,伺机观望。而柳家,也得了江家的扶持,药行生意更是红火。
这一日,江独明带管事出城巡查边防,顺带去名下的各大庄子查账,来去估摸着得要有小半个月。望着几乎跟远处戈壁滩化为一团的出城队伍,前来送行的柳带雨内心毫无波澜。多事之秋,一城之主自然不能久居府中,江独明的地位越稳固,权势越大,她的好日子才会越久。
眼下已入秋,凛风吹得人脸生疼,柳带雨用帕子轻轻拂了拂面颊,转身吩咐一个随从先行回去,在角门备好马车。成婚后,她还没去过一趟秦香馆呢。
这边,江独明也有另一番安排。他是去巡边查账不假,但不妨碍他做旁的事情。都说欲望是个无底洞,江独明也才方知其中滋味。掌控一城百姓生死、手握万金财富的城主之位,或许对于原来的他是足够的,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,远远不够。当初马家主的那句话不是没有道理,一城之主算什么?如果可以,他要做整个西北大漠的人上人,开辟自己的国土。到那时,便是东征中原也不无可能。
为了实现这个宏图壮志,他首先要做的,就是尽可能地聚财。在江独明的治理下,冥水城的商贸税收已经比江老城主在位时翻了一番不止,但对于将来,这仍然是杯水车薪。如何生财?饮食男女,人之大欲存焉。有钱的男人,无外乎逃不过人欲的束缚。
早在父兄在世之时,当时还是二少的江独明就在城外建了暗娼之所——孽海情天。他命手下四处寻摸来一群美貌娇艳的孤女,特用来招待往来的商客。经过几年的经营,这方暗娼之所也颇有规模,私下里积攒起的客源足有数千人,有些甚至是来自中原和西域的达官显贵。因着明面上都是手下的庄头出面办事,所以,前来光顾的客人也不知这里的主人是冥水城城主,只当是某个为了寻欢作乐的同好。
五日后,巡边结束的江独明转道黑云庄。抵达已是戌时,江独明说自己累了,草草用过晚膳,便洗漱歇下了。只是,前脚刚吹了灯,后脚就打开了房里的暗门。踏进去,先是旋转而下的阶梯,不过二十余步,来到一条狭长的通道。江独明刚下阶梯,就有一个持着油灯的黑衣人上前行礼,来人是黑云庄的庄头。
【来人抬头,油灯照亮他的脸】
庄头:“主子。”
江独明:“嗯,近来可有什么要紧事?”
庄头:“庄里一切安好,皆是一些常务,属下都处置好了。大伙儿已经整理好这几个月的账目,就等着您过目呢。”
江独明:“他呢?”
庄头:“还是一样,每日做活,从不吵闹。”
江独明:“好,走吧。”
足足走了两刻钟,二人终于来到一道木门面前。管事上前,重叩两响,又轻叩三下,便立在一边等候。木门从另一边被拉开,里面竟是一片灯火通明。
江独明坐在堂上,下面排了两列人,一一汇报孽海情天数月来的入账明细。报账完毕,庄头又回禀,近日从西域商贩手上重金购得数瓶罕见的新药, 名曰“睡美人”,只需一滴,便可令女子昏睡,意识尽消,身上更是温热绵软,深合浅吟。
江独明:“哦,可有命人试过药效?”
庄头:“正巧前几日收了几名女子,已经在她们身上试过了,确实如此。别的无甚可言,独有一名女子...”
江独明:“如何?”
庄头:“说来也是可惜,这小蹄子不知得罪了什么人,破了相。若不是她的身形实在妙绝,实实在在的肌肤胜雪,我们也是不收的。这小蹄子用完药,起初跟其她女子并无甚差别,可过个一盏茶的功夫,身上便会开满情欲之花。”
江独明:“情欲之花?”
庄头:“是。身热情动,肌肤之上浮现片片粉嫩之色,宛若初蕊。主上,眼下这女子应是刚被调教过一回,想来花印未消,可要一见?”
江独明:“也是稀罕事儿,就去瞧上一瞧吧。”
江独明在庄头的陪同下,来到了暗房。说是房,倒不如说是一座牢。甫一打开,迎面扑来的汗腻子味儿让人不觉皱眉,昏暗的各处隔间,细细碎碎地传来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低吟。
江独明用折扇挡住半张脸,又屏住呼吸,随着庄头往里走。走到一间用靛色花布挡住的隔间前,庄头停了下来,伸手撩起花布。江独明微微低头,窥见里头床板上正瘫着一个净光的女子,脸上脖颈上纠缠着几圈柔纱,嘴里似有若无地呓语着什么,胸前那两团还在随喘息起伏着,显然未从激烈的情事中平息下来。漏进去的烛光错落印在女子身上,摇曳间,露出那一瓣瓣的粉红花色,有两三瓣正好生在了丰腴之尖,当真能令男子瞬间燃情。
恍然间,江独明突然发现,这女子的身子竟颇似自家夫人。柳带雨的身子也是这般曼妙有致,每每行房都令他爱不释手,揉上了便止不住陷进去。也只是一瞬,江独明又回过神来,笑话自己如今也开始牵挂家室了。
江独明(收起折扇):“可真是个宝贝啊!破了相就破了吧,我看柔纱缠颈也颇有情态,让她这般迎客便是。记得好生调教调,此女可作孽海情天的花魁!”
庄头:“主上,不如您取个花名如何?也是这小蹄子的福气。”
江独明:“不有现成的么?既然用了这妙药,那便随了药名,挂牌‘睡美人’吧!”
*此节【身开情欲之花】一点融梗日本电影《花宵道中》
08

在黑云庄盘桓了两日,江独明又去另几处正经庄子查了账目,盘算了一遍江家今年的盈利和粮食收成,对最后的数目很是满意。外务办结完毕,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城了。一城之主在外停留太久,总是不太安全。
【快马进城——府外下马,管事等候相迎,边走边说】
江独明:“这几日府中可事?”
江管事:“城主放心,一切妥当。”
江独明:“夫人呢?“
江管事:“夫人正在小厨房,为城主准备膳食。额...(略犹疑)”
江独明:“有事便说。”
江管事:“倒不是什么大事儿,就是夫人近来除了回柳家,还去过两趟秦香馆。”
江独明(脚步一顿):“秦香馆?”
江管事(跟着停下):“是。我去查了,秦香馆颇有名气的琴娘木兮,早前是柳家的丫鬟,跟在夫人身边伺候的。后来不知因何缘故离了柳家,去了秦香馆谋生计。”
江独明(继续走):“一个丫鬟...(思索)可有别人知道?”
江管事(跟上):“没有。夫人这两回都是赶着入夜悄没声儿去的,属下也是无意中撞见,让江一亲自查的,并无旁人知晓。”
江独明:“好,让江一继续跟着,有事儿马上来回我。”
来到小厨房,江独明挥手让人退下,自己敛了声站在门口,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自家夫人。今日天儿又凉了些,柳带雨已经穿上了轻薄的白狐裘衣,内里有水青的衣裙衬着,头上的素白玉簪透着水光,忙忙碌碌的模样让江独明看得心里欢喜。这副温柔的模样,正是他想要的,也许出入秦香馆,不过是惦记着从前的主仆情谊吧。江独明走上前,从后头环住了自家夫人。
柳带雨(吓一跳,回头):“啊!明郎!你回来啦!”
江独明(笑):“吓着了?”
柳带雨:“可不是嘛!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呢!”
江独明:“夫人说笑了,除了你夫君我,谁敢在城主府撒野。今日怎得你下厨,这些事儿让丫鬟婆子去做就是了。”
柳带雨:“城主大人劳累了这些日子,小女子定然是要犒劳犒劳的。”
江独明(下巴抵住肩头):“其实还可以有别的犒劳方式。”
柳带雨:“别的?”
江独明:(凑在柳带雨耳边说了什么)
柳带雨(娇羞):“青天白日的你说什么呢!我...我做的这些,还不够你吃的嘛?”
江独明:“不够。这些一会儿再吃,先吃我最想吃的。”
屋外日头正盛,正屋的床帏却一下一下无风而动。事后,江独明把柳带雨抱在怀里,闭着眼小憩,一只手在光洁的背上来回轻抚。柳带雨抬眸看了看餍足的丈夫,此刻的她,有些恍然。成婚这些日子,江独明确实待她不错,至少尽到了丈夫的责任。只不过,她答应嫁进这城主府,无非是为自己多寻一重依靠,并未期待能得什么真心。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男人,而是一城之主。他的心,定然不会只有儿女情长。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,柳带雨也觉察出,江独明志不在一城,他所图谋的东西定然不是小小的冥水城能装得下的。既如此,那便得要势均力敌,这夫妻做起来才有意思。
09

孽海情天的睡美人挂牌接客也有一个月了。但凡有客的日子,她都会提前被强灌下药,然后被看守抬去厢房。那些男客虽然从不同地方而来,可都是一副嘴脸。透过柔纱,看着眼前状似安眠又梦呓不止的美人儿,这些个脑袋绑裤裆上的东西,哪里还管三七二十一,扒了裤子掏出家伙什就开始卖力。等看到美人儿身上开满传言中的情欲之花,好嘛,那兴奋得更叫一个没眼看,就连黑云庄的看守们都看不上这些人的吃相。
谁也不知道,别的女子皆是扎扎实实昏睡了过去,唯有这随了药名的睡美人,是意识清醒的。她虽睁不开眼,控制不了呓语的冲动,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被一遍遍侵犯,被一次次沦为取乐的玩物。她的眼泪不知浸润了柔纱多少次,但不会有人发觉,更不会有人怜悯她。
逃吗?怎么可能!她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,只能凭着看守们的口音,断定自己还在冥水城周遭。更何况,绝大多数时间,她都是被灌了药的。逃,怕是比登天还要难。
恨吗?恨!她恨来到这个烂污地方的每一个人,她恨那个在过程中升起快感的自己,恨那个无能为力、苟延残喘的自己。她更恨那个害自己到如此地步的人。
睡美人(绝望虚弱OS):”为什么...为什么要这么对我...为什么...你明明...明明是...(恸哭不止)“
又一次接客结束,睡美人被带回了房。因着她身上的奇特,给庄里带来了不少增益,庄头特批,赐了她一间屋子独住,备了各式轻透的里衣和各色柔纱,洗漱用的清水热浴也从来不断,洗干净了才好挣钱。
睡美人不常与人开口,只对每日送水的小厮道一声“多谢”。不为别的,只为这人送来了唯一能让她干净一点的水。不过,也只能干净外头,里头,是再也干净不了了。
房门吱呀一声开了,小厮来送水了。这个男人容貌尽毁,一脸的瘢痕,又失了左眼。他的身形略微佝偻,不像是天生的,倒像是被人打得狠了,硬生生折断了几根背骨,想来从前也是个体态健硕之人。庄里的人似乎是为了防止他逃走,脚上还特意锁上了铁链。每回过来送水,小厮身上都有新伤,血迹都未干透,也是个可怜人。
听着哗哗的倒水声,睡美人头一回没等小厮离开就动手解了柔纱。今日被灌了两回药,她太累了,只想快些洗漱完歇下。就当她解开柔纱的那一刻,身后猛得一声响动。透过铜镜,只见木桶摔在地上,半桶水洒了一地,欢腾地冒着热气儿。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的独眼小厮,怔怔地看着铜镜里的她,一张嘴不自觉地张合着,似乎想要说什么。难不成,是个哑巴?
睡美人转过身,刚欲询问,就听到外头庄头骂骂咧咧的声音,立刻将柔纱缠了回去。
庄头:“狗东西,连桶水都抬不稳,皮痒了你!愣着做什么,赶紧去抬桶新的来!啧,我说话你听不见是吧!(狠踢一脚)还不快去!”
小厮被狠狠踢中了腿弯,摔跪在地,撞得膝盖上的伤口再度裂开,疼得倒吸气,哆哆嗦嗦起了身,拿起空桶往外走。
睡美人:“他也是个人,为何如此对他。”
庄头:“哟,你还有心思替别人说话。我劝你也识相些,以前你或许是哪家的千金小姐,但是现在,哼,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千人骑的破烂货。乖乖给老子挣钱,日子也能好过些。水来了就赶紧洗,夜里还有活儿呢!”
庄头甩了个脸走了,留下女人空对着敞开的房门咬牙切齿。是啊,她就是个千人骑的破烂货,就算现在爹爹站在面前,她也不敢相认。这样的她,可以是睡美人,可以是任何人,但绝对不能是她自己。丁零当啷的铁链声在门外响起,小厮又抬了水来。
睡美人:“有劳你,多谢。我这里有多的伤药,你拿回去用吧,别被他们发现了。”
小厮鞠了一躬,临出门前,又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才离开。这个回眸很是让人困惑,睡美人不禁怀疑,这小厮莫不是某个旧识。但细想来也不可能,她自小是被按着江南闺秀的样儿教养的,出门的次数甚少,更不说自那件事起,她更是没见过什么人。想不通便不想了,晚上还有一通罪要受,逃不过,就只得暂且忍着。
10

秦妈妈:“夫人,这些是这数月收集的消息,都已归整妥当。”
柳带雨(一边翻阅一边说):“可有人生疑?”
秦妈妈:“夫人放心,秦香馆的这些姑娘都是我亲自调教的,很知道分寸。她们的身家性命都捏在我手里,也不敢胡来。到这来的客人都是寻乐子的,男人嘛,黄汤下肚,美人在怀,枕边风一吹,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,自是说了不少秘辛。”
柳带雨:“嗯,妈妈做得很好。”
秦妈妈:“哟,夫人救我于水火,我自当结草衔环。”
柳带雨:“辛苦妈妈了。对了,一直忘了问,城外庄里那位没了的消息,递了吗?”
秦妈妈:“早就递了。您的吩咐,我怎么会忘。“
柳带雨:“我爹爹...可说了什么?”
秦妈妈:“递消息的下人回禀,柳大老爷只说了句‘知道了’,并无言及其它。”
柳带雨(机械重复):“知道了...呵,知道了...原来只值三个字。(眼眸闪过狠厉)”
柳带雨没了看下去的心思,说是秘辛,大多是些宅邸之间的事儿,顶破天是私怨,只一桩消息让柳带雨多看了两眼。
有个南边儿来的外商,喝高了说自己前几日尝了个鲜,那花魁曲线玲珑,情动时通体肌肤会开满情欲之花。说得那般天花乱坠,让人新奇不已。可再追问下去,那外商却三缄其口,秦香馆的酒女废了大力气,只撬出个挂牌的花名——睡美人。
柳带雨:“睡美人...可知人在何处?”
秦妈妈:“暂时还没有其它消息,不过,我倒是知道别的。”
柳带雨:“哦?”
秦妈妈:“早年我曾服侍过几位打西域远疆来的客人,他们提过一味邪药,名字就叫睡美人。”
柳带雨:“邪在何处?”
秦妈妈:“据说,睡美人无色无味,状似酒露,女子只要喝下一滴,便会陷入昏睡而意识尽消,本能的情欲全数被勾起,只管迎合男人。只是,它不可同羽扇共服,二者相遇,便成了蛊毒。”
柳带雨:“哼,龌龊东西。
秦妈妈:“谁若身负这蛊毒,怕是没有好下场。夫人可听过血煞?”
柳带雨:“血煞?”
秦妈妈:“血煞是传说中的阴邪之灵,本体为蛇蝎,它便是身负此蛊毒之人炼成的。至于如何炼成的,便不得而知了。“
柳带雨:“蛇蝎(若有所思)...天底下竟有如此邪药。”
秦妈妈:“知道这些的人怕是没几个,单说睡美人这味药现下已很难寻到了。”
柳带雨:“妈妈倒是知道?”
秦妈妈:“不过是听的见的比旁人多些罢了,夫人知道的,男人最禁不起的就是温柔乡了。”
柳带雨:“妈妈觉得,这个睡美人跟那情药有无关联?”
秦妈妈:“既是挂了牌的花名,保不齐就是了。”
柳带雨:“嗯...幕后怕是有什么人,你记得派人查查,多留意外来之人。若那花魁当真能通体肌肤开满花朵,想尝鲜的男人定是巴巴排着队去的,总能撬开一两个人的嘴。
秦妈妈:“明白。”(退下)
直觉告诉柳带雨,这个睡美人或许不简单。虽然深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,却还是期望手里能握住尽可能多的筹码。毕竟筹码多了,听话的人才会更多。
木兮(放下汤碗):“小姐,想什么这么入神?”
柳带雨(回神):“木兮你来了。方才秦妈妈提及庄上那位的后事,心口有些闷闷的罢了。”
木兮:“木兮知道小姐心里一直记挂那位,这些年,老爷从没去庄子里看过,只有小姐时常去探望。如今那位去了,也是种解脱吧。小姐放心,日后清明寒食,木兮会替小姐去看她的。”
柳带雨:“人想要解脱,可不是那么容易的。不说这个了,这些消息想来你也看过了,还不够,牵扯上利害关系的都是些虾蟹之辈,不堪大用。也怪这世道,朽木生蠹。
木兮(盛汤):“小姐也别焦心,喝碗茯苓鸡汤吧,我特意加了些参片和枣肉,温和养气。”
柳带雨:“还是你的手艺最合我的胃口,平日时常想着喝你做的汤。”
木兮:“小姐喜欢,今日便多喝两碗。我不在身边,小姐受苦了。”
柳带雨(轻声):“比起有些事儿,这哪里算得什么苦。”
木兮:“小姐说什么?”
柳带雨:“没什么,你的手艺又进步了。”(笑,喝汤)
木兮:(温柔地看着)
柳带雨:“木兮,你觉得...来秦香馆的都是些什么人?”
木兮:“从前在柳家服侍小姐的时候,木兮对夫妻之情还有些许向往,现下是半分都没有了。不管是城里的还是外头来的,男人十个有八个都贪财好色,本事不大,嘴皮子利索。”
柳带雨:“难得见你如此情态。对了,有个睡美人的消息,你可听秦妈妈说了?”
木兮:“听说了。“
柳带雨:“我已让秦妈妈继续查了,你也留个心,我总觉着这事儿不简单。”
木兮:“小姐放心,那睡美人怕也是个可怜女子,木兮会留意的。”
柳带雨(垂眸呢喃):“可怜?世上可怜女子多了去了。(抬首)这些事情是要紧,你也要注意身子,秦香馆若有人待你不好,尽管告诉我,我会为你做主。”
木兮(笑):“小姐如今是城主夫人,谁还敢待我不好。小姐放心,秦妈妈很照顾我。”
柳带雨:“那便好。”(用手捋顺木兮额前的发丝)
江独明这个月忙碌着城边换防之事,每日宿在营地,柳带雨才能寻着时间来了一趟秦香馆。可没曾想,四五日没回府的江独明,今日竟回来了。
柳带雨每回去都是挑的入夜时分,从小院儿角门出去,而且一应安排的人都是她从柳家带来的,嘴都很严实,因此府中无人知晓此事。可今日撞上了意外回府的江独明,这会儿人肯定在正屋等着,看来是没法子搪塞过去了。
柳带雨:“明郎,你回来怎么不遣人说一声?我好提前给你备下宵夜。”
江独明(小酌):“不妨事,小厨房已经备好了。连着几日的操练,大伙儿也疲累了,我就下令休息一日,后日继续。几日未归,我也记挂你,就回来看看,却不想你出门了。都快亥时了,你上哪儿了?”
柳带雨(眼珠一转):“去了趟...秦香馆。”
江独明(故作惊讶):“秦香馆?那可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场子,你一介女流怎去得?不是,你去秦香馆做什么?难不成也去找乐子?”
柳带雨:“夫君说笑了。不瞒你,秦香馆现在的琴娘木兮,原是我的婢女,打小跟我在一处的。我出嫁前,有一回遣她去城外办事,不想遇上几个下作汉子,就...(不忍)出了这事,爹爹不愿木兮留在府里,给了些银子便放了籍契,让她走了。这丫头别无去处,只能入了秦香馆当琴娘。我放心不下她,只好私下里去见见她,给她送些吃的用的。”
江独明(全程观察):“原来如此。此事也好办,夫人若喜欢,大可接回府,让她继续伺候。”
柳带雨:“我也是这般想的,可她深知流言蜚语的厉害,不愿给我添麻烦。”
江独明:“倒也是个忠仆。”
柳带雨:“好了,不说旁的了,你再吃点儿,我去给你备水沐浴。”
江独明咽下一口酒,眼神放空,似在思索方才自家夫人所言,有几分真几分假。他派去暗中跟着柳带雨的人,调查了秦香馆的明细,除却去年的人命官司,账目上有诸多掩盖,挣了不少黑银。这跟柳带雨有什么关系吗?是柳家没给足她银子?还是说,自己想多了?
11

【带雨带烟深浅枝】。
看着眼前来源不明的字条,刚才还虚软无力的睡美人,一下子用力攥紧了拳头。除了每日巡视的庄头,无人会来,也无人能来她的屋子。她刚从上一单生意里解脱回来,看着屏风后备好的热水,什么也没想就沐浴了。多片刻的干净,也是好的。
等等,热水!往常都是她回屋了,热水才会送来,今日怎得来早了?难道是那小厮留下的?那一日意味深长的回眸,再度浮现眼前。睡美人伸开拳头,摊开字条又看了一遍。他究竟是谁?他是如何知道这句诗的?
睡美人(慌神呢喃):“难道...他真的认识我!?”
第二日,难得没有生意的日子。睡美人静静坐在屋里,等着小厮来送水。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,却不知从何问起。丁零当啷的铁链声传来时,她突然变得十分紧张。
小厮还是如往常一样,身上挂着破破烂烂的衣裳,左肩似乎又添了两道新的鞭伤。他吃力地抬起水,缓缓地将挑来的热水注入浴桶。睡美人双手攥紧衣袖,目光一直盯着小厮。
睡美人:“你...究竟是谁?”
小厮(嘶哑):“果然是你。”
睡美人:“你不是哑巴!?”
睡美人惊讶于哑巴竟然开口说话了,急忙跑到门口左右张望,迅速掩上门。
小厮:“外头没有人,今日歇业,庄里的人都在喝酒呢。”
睡美人:“你到底是谁?你认识我?”
小厮:“祈雨大典上远远见过你一回,那时你尚未及笄,站在你父亲身边还...”
睡美人(打断):“你认错人了,那不是我!”
小厮:“你不认也罢。”
睡美人:“你写那字条有何目的?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?”
小厮:“你以为,你现在能给我什么?”
睡美人:“我...”
小厮:“来到这里的女子都是被发卖过来的,看来你父亲也够狠心的。”
睡美人:“你胡说!我爹爹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,我是被...被...”
小厮:“我并不在意你是如何来的,我只问你,想不想离开?”
睡美人:“离开...(悲戚)呵,怎么离开?”
小厮:“我自有我的法子。”
睡美人:“你若所言为真,为何你自己不离开。”
小厮(动动铁链):“你说呢?”
睡美人:“你是否有门路,能联系上外头的人?”
小厮:“你想求助谁?你爹爹?”
睡美人:“不,这里的人想来颇有权势,我爹爹虽结交甚广,却只是商贾之人,知道了也无用。我...我想求助如今冥水城的城主,江独明。”
小厮(眯起双眼):“江独明?你想求助他?你跟他是什么关系?”
睡美人:“只是有过一面之缘,我...我出事前,听说他派了人上门提亲...所以我...”
小厮:“所以,你觉得他心里有你,知道你出事,他会来救你?”
睡美人:“不,我...我如今这般,不敢奢求什么...城主他行事果决,为人良善,既为一城之主,定会负起护卫百姓之责。冥水城出了这种腌臜地方,想来他定会过问的。”
小厮(癫狂):“哈哈哈哈...哈哈哈哈哈哈!江独明,为人良善!?哈哈哈哈哈哈哈!亏你说得出!你可知这里的主人是谁?”
睡美人(试探):“是谁?”
小厮:“正是你口中为人良善的冥水城城主,江独明!”
睡美人:“什么!?”
小厮:“还有啊,城主大人早就成亲了,娶的正是大富柳家的千金,柳~带~雨。”
睡美人(恍惚):“柳带雨?(绝望)呵呵呵...哈哈哈哈...柳带雨!(声嘶力竭)柳带雨!”
小厮(老神在在):“面儿上干净的人,里子可不一定干净。这一点,我想你应该清楚的。”
直到小厮走了,浴桶里的水凉透了,睡美人才堪堪从震惊中缓过来。她不愿相信小厮说的话,但小厮那几近癫狂的笑声却始终挥之不去。内心深处,有一个微弱又万分坚定的声音告诉她——这是真的。
浑浑噩噩就着凉水洗了个囫囵澡,当天夜里睡美人就发起了高热,第二天更是迷迷糊糊的。那病怏怏的模样,定是有段时日做不了生意,气得庄头破口大骂。若是强行灌药,闹出人命事小,没了这来钱的身子可不划算,只得让人吃药先养着。
整整过了三日,睡美人才清明了些,能够坐起身子了。她原以为,早前撞见的是缘分,现在才明白是孽缘。如今她落得这个下场,不过是自掘坟墓。此时此刻的恨意有多深?是指尖嵌入掌心直至出血的痛也压不下的。
丁零当啷的声音又来了。庄头得知睡美人清醒过来的消息,立马命小厮抬水过来,好洗去病气。
睡美人:“你先前说有出去的法子。”
小厮:“想通了?”
睡美人(定定看着对方):“说吧,你的条件。”
小厮:“只需你替我杀一个人。”
睡美人:“杀一个人?”
小厮:“江独明。”
睡美人:“且不说我是不是真的能出去,单说我一个弱女子,如何能杀得了一城之主?”
小厮:“有了我的法子,你便可以。”
睡美人本又想问小厮为何不自己动手,看了眼铁链,也知他不便行动。这人日日都有新伤,想必身子骨也经不起太多的谋划。但是,他缘何选中了自己?
睡美人:“为何是我?”
小厮:“你有恨,比任何人都强烈的恨。正是因为恨,才没让你化为这里的淤泥。而且,你是个特例,看你住的这屋子便可知了,旁的女子可没有你的福气。”
睡美人(轻蔑自嘲):“福气?(严肃)我需要付出什么?”
小厮:“如果我说是你的命,你敢吗?”
睡美人(坚定):“我敢。如今这般,跟死了有什么差别。置之死地而后生,我懂。”
小厮(定定注视,神秘一笑):“好。我会着手安排,就辛苦柳大小姐再忍耐几日。”
睡美人:“我不是什么柳大小姐!”
小厮:(不在意的笑,转身要走)
睡美人:“等等,你...到底是谁?你跟江独明有什么仇怨?”
小厮什么也没说,只轻飘飘地瞥了一眼,挑起空桶走了。睡美人实在好奇这小厮的身份,她唯一能断定的,便是他们二人心中都强忍着天大的恨,一旦翻涌而出,势必见血。虽然逃出去的事儿还没影儿,但丝毫不影响心里生出期待。
睡美人撑起病躯来到窗前坐下,说是个窗子,其实不过是敲开了墙上的几块砖,然后糊上了一层粗糙的明纸,好让光能透些进来。此刻,薄暮的光直直射中她的胸口,穿过里衣,渗过肌肤,在心房的位置开了一道叫做“生机”的口子。
12

西北腹地向来不缺日照,即便是瑟索的冬季,直愣愣照下来,也能在人身上洒下一层煦暖。可这晴好的白日并没有让柳带雨感到半丝暖意,骨头里反倒沁着些寒凉。她眉头紧锁,似一团迷雾横亘在眉间。
前几日,秦香馆递来的消息——睡美人在黑云庄。黑云庄是江家的祖业,不过是租给佃户做些地里的活计,到年尾了再收收租。江家最大头的银钱向来是在矿业和边贸,所以像黑云庄一线的庄子,只为自家私库年年有粮食存货。在江家的地头上做接客的买卖,若没有江独明的首肯,柳带雨是不信的,量庄头也没有那个胆量。若真是如此,那买卖背后做主的人,十有八九就是江独明了。可是为什么呢?柳带雨着实想不明白。江独明作为城主,若想敛财,大可光明正大地去做买卖,何苦做拉皮条的勾当。是江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?还是江独明的确在谋划什么?柳带雨只盼派去黑云庄的人能快点带回有用的消息,她直觉似乎有哪一步棋走错了。不过,走错一步棋的,当不止柳带雨一人。
冥水城五年一度的祈雨大典在即,江独明忙得脚不沾地。对于西北大漠,春分祈雨是重中之重,但若年年举办,就太过劳民伤财,故定下每五年举办一次。这是江独明继任城主后,头一回举办如此大规模的仪典,介时不仅全城百姓会集结,更有四方来客拜礼,是绝佳的造势机会,所以不容有失。为此,江独明抽调了手下所有得力之人,投入到各项筹备事宜中去,其中就有原先派去暗中跟着柳带雨的人。也正是这个决定,让秦香馆的人从一个喝懵了的色鬼嘴里套了话,随后顺藤摸瓜,查到了黑云庄。
举办祈雨大典的雨师殿,距离黑云庄不过二十里地,若不好好利用一番这天时地利的条件,倒是白白浪费了那些送上门的“钱袋子”。思虑再三,江独明下了两道暗令:先是停了孽海情天的生意,命人好好给美人儿们调理身子,以免到时候受不住折腾;而后,他又让庄头招拢一批临时仆役,等着在大典期间伺候来客。趁此时机,秦香馆的人顺利入了黑云庄。只不过,庄里的看守都是江独明精心挑选培养的,想要探查出些蛛丝马迹,可不是一日之功。
距离祈雨大典还有一旬,已经有不少宾客落宿冥水城了。按照孽海情天一贯的规矩,客人要先付账后寻仙。对,他们管这档子事儿叫寻仙。到了约定那日,会有车马上门接驾,客人需得蒙上双眼,直至抵达孽海情天的厢房方可解开,而香榻美人早已恭候多时。
【缓慢倒水的哗哗声】
小厮:“这里有一药物,你且拿去服下。”(递出)
睡美人:(不接不说话,检查药瓶后注视着对方)
小厮:“这是羽扇熬制的浓汁。"
睡美人:“有毒?”
小厮:“无毒。”
睡美人:“那为何...”
小厮:“世人只知睡美人是难得的情药,却鲜有人知,它亦是毒药。睡美人同羽扇相遇,便成了罕见的蛊毒。”
睡美人:“蛊毒?”
小厮:“对,蛊毒。很快便是祈雨大典了,介时便是行事的好时候。”
睡美人(沉默片刻):“我...会死?”
小厮:“怎么?你怕死?”
睡美人(自嘲):“我如今这副样子,不比死了更可怕?只是...你,话未说全。”
小厮:“放心,我既说了助你出去,便不会食言。我可还等着你帮我取江独明的性命呢。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,时机成熟,我便会全盘相告。现下,做你该做的事。”
小厮放下药瓶,那声清脆不仅敲在了桌上,更敲在了心上。睡美人拿起药瓶看了良久,缓缓抬起手打开了瓶塞,里头瞬间飘出一缕甜腻,在光线之下凑近细瞧,更是能看见几点亮光。生者寄也,死者归也,若能向死而生,也不白白往鬼门关走上一遭。
睡美人仰首,正好撞进一道天光里,衬得她的脸色比往常更是煞白。她一饮而尽,猛地回正,用力盯着铜镜里的自己,嘴角渗出了一丝来不及咽下的猩红浆液。饮鸩止渴啊!
听到屋里传来瘆人的笑声,院子里巡视的看守都不觉感到一阵寒栗。
看守1:“这美人儿不会是疯了吧?”
看守2:“疯了不也还得干活儿,再说了,疯批美人说不定玩儿起来更得劲儿呢!哈哈哈!”
看守1:“哈哈哈!对对对!你说得对!”
13

咚!咚!咚!啪~!三声雄浑的大鼓,一响震天的甩鞭。
礼生:“起乐~!”
鼓钟钦钦,鼓瑟鼓琴,笙磬同音。祈雨大典,启!
为了彰显冥水城的实力,江独明足足添了比以往大典多出三倍的银钱,这让装点堂皇的雨师殿透露出从未有过的庄严肃穆,祈雨台下分立的宾客百姓无一不为之震撼。
礼生:“请城主~!”
江独明牵着柳带雨,率领城主府一众官士将领踏入雨师殿正门,踩着红绒地毯拾级而上。此时,江独明浑身散发着风发的意气,他大费周章地筹备了这么久,等的就是这一刻。想要谋得更高的位置,首先就是要让人正视他,仰望他。想到激动处,江独明紧了紧牵着柳带雨的手,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笑。
柳带雨虽身着华服,神态自若,可她的心头却没有江独明那般轻松得意。进了黑云庄做仆役的人至今没有传回消息,要么是黑云庄密不透风,要么是人被发现,已经被处理掉了。不管是哪一种可能,都让柳带雨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枕边人。江独明究竟在谋划什么?黑云庄藏着什么样的秘密?柳带雨直觉黑云庄所掩盖的真相,会是她无法承受的东西,一旦揭开,甚至会吞了她。
登上祈雨台,柳带雨和官士将领自动退至两边,而江独明作为城主,亲自上前点燃头香,随后带领在场所有人行三跪九叩大礼。
礼生:“起舞~!”
语罢,台下左右两侧各涌入一只五十人的小队,人人披散着头发,画着花脸,身穿草茎棉麻制成的简衣,脚踝处还都系着铃铛。一声锣鼓震天,礼乐复起。百人的舞阵气阔雄浑,在鼓点节拍下,踩跳出气压山河之势。江独明满意地看着台下的场面,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掠过客席。如今台下这些权贵十之七八他都有法子拿捏住,或拉拢,或敲打,或震慑,或压制,不枉他这些年费了如此多的心力。
眼下,百人的祈雨之舞即将进入最为激烈的环节——雨师大战火神。
传说中,雨师和火神本是同根兄弟,雨师为长,火神为幼,兄弟二人各司其职,为天下送去生命延续所需的水源和火种。火神性情张扬,自从他为人族送去了火种,打开了人族繁衍的新篇章,便愈发觉得自己才是能继承天道大统的人。可是,人族却更崇拜温和包容的雨师。长久的嫉恨让火神设计偷袭,以全身之力发动业火,雨师就在熊熊烈焰中失去了行踪。火神“名正言顺”地统辖万物生长,可即便如此,人族从没有放弃寻找雨师的踪迹,四处祈雨。火神大怒,业火屠城。幸运的是,人族持续不断的愿力让化成水粒子的雨师凝聚重生。雨师背负着人族生存的希望,主动向昔日的手足发起攻击。水火不相容,这场大战足足打了七天七夜,终于在最后一刻,雨师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本源之力对抗火神,只留下最初赐予人族的一苗火种。此后,世间风调雨顺,雨师也成为了人族的最高信仰。
坦白而言,江独明是不喜欢这个故事的。他并不觉得火神有什么过错,反倒觉得火神才是真正的救世主,被遗忘的救世主。人族只知一味崇拜雨师,却忽略了为他们送去火种的火神,便是雨师消散,业火屠城,也都是人族自食苦果。可是,江独明深知不可言明自己的真实想法,只能好好地伪装,拿世人的信仰去搏一条自己的路。
在江独明的潜意识里,人族信仰的雨师就是他的兄长江随风,而胸怀大志却一直被忽视的火神,则是他自己。只是,他不愿承认这一点。他始终相信,既然雨师能够重生,那有火种遗留世间的火神,为何不能卷土重来呢?雨师也好,火神也罢,轮回往渡,他自有他的位置。
冲天的火焰拉回了江独明的思绪,“火神”已是强弩之末。江独明正了正心神,看见柳带雨眉头紧蹙,以为是被大火吓着了,轻轻拍了拍自家夫人叠放的手背。柳带雨也回过神来,瞬间明白江独明误会了,却也没说什么,回之以温柔一笑。台下的人谁也不知道,向来和睦恩爱的城主夫妇,此刻正做着各自的白日大梦。只是这梦是美是噩,便只有二人自己知道了。单看柳带雨方才紧蹙的眉头,想来不会是美梦,而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,也注定祈雨大典会成为一场恶梦。
砰!砰砰!砰!轰!
不远处传来连续的爆炸声,最后一下更是响彻天际,震得人耳朵疼。现场顿时乱作一团,不少人已经跑出了雨师殿。
江独明(OS):“不好!黑云庄!”
柳带雨的第一反应便是看向身边的木兮。是的,正是木兮。柳带雨近日总是惴惴不安,担心仪典上会发生什么事。为求心安,柳带雨带上了乔装易容的木兮,万一真的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人,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,她也好多一条命。在柳带雨的示意下,木兮悄悄退下,吩咐一直在殿外候命的人趁乱去打探消息。
转过头,柳带雨看向江独明,只见一向沉得住气的丈夫满脸阴沉,有愤怒,有意外,还有一丝恐惧。但城主到底是城主,江独明三两下做好指挥,先暂停仪典,让柳带雨带着府里的人留下安抚在场众人,随即带领三支大队前去探查爆炸的缘由。若真是黑云庄出事,孽海情天的入口说不定便会暴露,众目睽睽,人龙混杂,有些事情就不好掩盖了。想到这一点,江独明恨不得立刻飞去黑云庄。另一边,望着三支大队纵马离去,柳带雨的不安又深重了几分。
14

一个时辰前,小厮在倒水的间隙,递上一张路线图,上面清晰地记录了黑云庄连同孽海情天的各条内部通道。睡美人看过一遍,并没有发现有逃出去的路线。
【抬水倒水,哗哗声】
小厮:“看见上头的红点了么?一个时辰后,黑云庄会有大事发生,有人会带你去到这个红点的位置。”
睡美人: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
小厮(阴森森):“埋骨绝地,碧落黄泉,涅槃重生。”
睡美人(静默片刻):“好。到那儿我需要做什么?”
小厮(倒完水,慢慢抬眸):“你会知道的。”(转身走)
睡美人:“你...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?”
小厮:“你可知杜工部的《春夜喜雨》?”
没等睡美人追问,小厮就拖沓着沉沉的铁链走了,只是脚步要比往日稍快一些。
睡美人(轻声):“好雨知时节,当春乃发生。随风潜入夜,润物细无声。野径云俱黑,江船火独明。晓看红湿处,花重锦官城。他跟这诗有什么关系呢?江船火独明...独明!”
睡美人突然想起来,以前听爹爹说过,老城主颇为推崇杜工部,尤爱《春夜喜雨》。他的几个孩子,都是由着这诗来取名的——长子江知节,次子江随风,幼子江独明。
江知节于襁褓中早夭,年岁久了,众人渐渐不再提及,像是从未有过这个人;江随风,样样出色,为人宽厚正直,故老城主早早立了他为少城主,只可惜天妒英才,意外死了;而江独明,原以为他为人良善,结果却......可是,为什么小厮会突然提起这首诗?他跟江家有什么关系?
睡美人(惊愕):“难道他是江随风?可是...他不是死了吗?”
睡美人心中升起一个猜测,若小厮真的是江随风,那么,他的“意外身亡”想必也是江独明的手笔。自古权势之家,兄弟阋墙并不少见,看来,江家的水也浑得很。
砰!砰砰!砰!轰!
突然,整个黑云庄连同孽海情天似乎都颤了颤,那些偷摸着打盹儿的看守都被吓掉了魂儿。死一般的寂静过后,屋外远远传来了哭嚎声与呼救声,混杂着屋舍倒塌的响动。睡美人很想出去看看,但房门锁着,只有出去接客和小厮送水的时候才会打开。
人群奔走混乱】
看守1(大喊,较远):“走水啦!走水啦!”
看守2(大喊,较近):“你们几个都跟我去前头庄子里瞧瞧,剩下的仔细看好院子。”
看守群杂:“是!”
透过窗上的明纸,睡美人看见院中大半的看守都匆忙出去了,只留下四个在门口守着。她明白,小厮说的大事许就是刚才的爆炸。可是,她该怎么出去呢?思虑间,院儿里突发变故,其中一名看守连续几棍子敲晕了同伴,从其中一名同伴身上摸出钥匙,给睡美人开了门。
看守3:“快,跟我走!”
睡美人:“你是谁?是他派你来的?”
看守3:“我不过是拿人钱财,替人干事,不管别的,你跟我走便是。”
话音刚落,院门口又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动静。有人来了!这名看守赶忙躲到门后,并示意睡美人靠后。来人一身黑云庄仆役打扮,脸生得很,想来是前不久临时招募过来跑腿打杂的。可是黑云庄现下一片混乱,孽海情天明面上的路早堵死了,只能通过密道进来,这仆役是如何发现的?难不成是外头来的探子?
这名仆役正是当初柳带雨派来黑云庄打探消息的人。蛰伏两月,好不容易探得了密道,却一直不得时机过来探查。今日的火药爆炸,正是大好时机。他趁所有人乱作一团,无暇顾及,偷偷顺着密道摸了过来。他也没有想到,密道竟还连着这么一个地方。没走多久,他就见着一个院子,门口倒着三个看守,像是被人偷袭晕了过去。一定有蹊跷!
走进院子,这人看见正屋的门开了半扇,门锁被弃在地上,想来屋里应该有线索。他小心翼翼地靠近,没料到刚一脚踏进屋子,就被人结结实实来了一闷棍。即将不省人事之前,他隐隐绰绰看见一张脸,一张很熟悉的脸。
假仆役(迷糊):“夫...夫人...”
这声“夫人”虽然很轻,但睡美人却听清楚了。只是,没等她想明白为什么这个仆役要喊自己为“夫人”,就被那名看守拽住手腕拖着走了。二人七弯八拐,左躲右藏,又打开机关,往地底下穿过了两层阶梯暗道,这才来到了一间石室。小厮显然早就到了,端坐于红木圈椅上,似在闭目养神。不同于往常的是,他脚上的铁链消失了。
看守3(走过去,火爆大嗓):“人我给你带到了,银子呢?说好的八百两,一个子儿都不能少。老子这回可是豁出去命了,你快把银子给我,拿了钱老子就走人。”
小厮(闭着眼):“银子就在桌上,你自取便是。”
看守这才注意到桌上确实摆着一只鼓鼓的钱袋,笑咧了嘴伸手去拿。电光火石之间,钱袋刚离开桌面,一支短箭就从墙里射出,直穿看守的脑袋。
睡美人(惊吓):“啊!”
小厮(睁开眼):“一惊一乍做什么。”
睡美人:“你杀了他!?”
小厮:“你何曾见我动手了?他可是因你而死。”
睡美人:“因我而死?”
小厮:“若不是为了给你铺一条生路,他又何苦掺和进来。不过说到底,也怪他自己太贪。”
睡美人:“我是想出去不假,但我未曾想要谋害不相干的人!”
小厮:“不相干的人?说得好!你跟江独明何曾相干?不也是因为他才落得千人骑、万人弃的田地?”
睡美人:“你...”
小厮:“怎么,只一句就戳中你的痛处了?我说错了?”
睡美人(愤恨又泄气):“你没说错。千人骑,万人弃,哈哈哈哈哈...说吧,怎么才能出去?”
小厮没有说话,起身转动花瓶,地上的机关忽然启动,一个巨大的凹槽缓缓显现出来,里头似有活物在动,随之而来的阴湿血腥之气,让人不自觉屏息蹙眉。过了好一会儿,睡美人才看清下方的凹槽,里头竟是翻滚的蛇蝎,密密麻麻盘了一整面槽底。只一瞬,她感觉身上每一处孔隙都叫嚣着恐惧,那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寒意。
小厮:“这叫虿盆。相传是商纣王和妖妃妲己所创,用来惩治不听话的宫女。听说是将人全身都剥干净了,再当作吃食扔下去喂给这些毒物。”
睡美人:“你...你想做什么?”
小厮:“睡美人本就是毒草毒花所制,如今的你对它们来说,是有致命诱惑的同类。你的血,你的怨,你的恨,都是它们梦寐以求的!只要你去到它们一块儿,它们就会赐予你力量!用它们的命换你的命!(上前一把抓住,眼珠暴突)你不是说你不怕死吗?这可是你唯一的出路了!”
睡美人(挣扎):“放开我!江随风!你疯了!”
小厮:“你知道我是谁!哈哈哈哈!我果然没看错!放开你?晚了!我们的命已经绑在一起了!”
疯魔了的小厮,不,是冥水城前少城主江随风,把眼前挣扎的女人狠狠压制住,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瓶药。这是女人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了,因为她的身体早已不知被灌下了多少瓶!不!不管睡美人如何挣扎,力气终究敌不过大男人,又一次被迫喝下那催情的脏物。
江随风(疯批):“喝吧!喝吧!很快,很快的!很快你就是这世上最毒、最要命的女人了!到时候,你想做什么都可以!都可以!!!”
睡美人很快便陷入了假眠,开始不受控制地娇喘,一双玉手游走在自己的胸前腹下。在她的动作下,衣裙逐渐脱落,肌肤之上粉嫩的情欲之花也朵朵浮现。一时间,整间石室里满是人欲的味道,刺激得江随风也喘起了粗气。一转眼,睡美人猛地蜷缩成一团,神情痛苦,嘴里隐忍的呓语变成了愈演愈烈的哀哭。江随风知道是时候了,三两下扒掉睡美人的衣裙,就地抱起走到虿盆边。
江随风(疯批):“你莫怪我,我也是逼不得已。我们都是可怜人,可怜的人自该是相互帮衬的。这条命豁出去了,你才能解脱。”
说完,江随风松开双手,任凭怀里的美人儿落入虿盆。那些蛇蝎像是饿极了的样子,发疯似地往睡美人那儿钻,一下子就缠紧了她整个身子。
睡美人(绝望痛苦,撕心裂肺):“啊!!!”
这一刻,睡美人前所未有地意识清醒。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撕咬,被啃噬,裂口处不断有鲜血往外渗,又不停有东西顺着她的骨头往里爬。睡美人不知道的是,虿盆里那些啃咬她的毒物,没多久就因为承受不住吞下的强大毒素而被毒死了,随即又一点点溃烂,化作一缕黑雾钻进了那备受凌虐的躯体。
江随风(疯批):“等了这么久,终于等到这一刻了!江独明!江独明!哈哈哈哈!”
江随风脱下上衣,拿出一柄短刃,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地胸膛上割开一道大口子,猩红的血液立刻淌了一身。但是,他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疼痛,只顾死死盯着底下挣扎的女人。
来了!只见睡美人的身体冒出了翻腾的黑雾,来势汹汹,一整个被包裹住,吓得周遭的毒物推散开来。那黑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,闻到了血腥味,一点点直起身子来。猛然间,黑雾中弹出一条足足五六尺长的玄蛇,张着开刃似的大嘴扑向江随风,死死咬住江随风的脖颈,用力吸吮起来。
江随风(虚弱轻声):“喝吧,喝吧,喝了才好啊!(悲笑)哈哈哈哈...(断气)”
不会有人知道,这一切都在江随风的计划之中。他自幼接掌少城主之位,对江家方方面面都知晓得一清二楚,包括黑云庄哪里备着私火,有多少暗阁密道。对于半路夺权的江独明来说,这些事他知晓得并不多。江随风正是利用这一点,安排了这一系列突变,而最后一环,便是献祭他自己——只有喝下大冤大恨之人的鲜血,死怨之气所化之物才能最终成为可怖的血煞。
死怨之气所化之物或为蛇或为蝎,此间睡美人的转化血煞,正是那条玄蛇。
江随风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,脸上却一直挂着笑。玄蛇直到饮尽了血才松开嵌入肉里的尖牙,血红的信子舔了一下伤口,很是满足,些许鳞片甚至泛着粉色的光点。黑雾蓦然乍起,玄蛇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方才苦苦挣扎的睡美人,一双血眸似能夺魄摄魂,扭动的身躯似在适应新生。江随风果真没有骗人,向死方可生。睡美人转过身看着死去的男人,俯下身,摸上他的脸,他的嘴角。
睡美人(冷媚):“你放心,答应你的事我会办到。我虽还活着,却已经死了。你让我莫怪你,那你也莫怪我。”
睡美人玉手一挥,就让他整个人腾空翻起,衣裤破裂散落,干瘪的尸体落入虿盆,没两下就被饥肠辘辘的毒物瓜分殆尽。整个过程,睡美人饶有兴致地看着,右手不自觉捋了下额前的发丝,似乎在脸上摸到了什么。
睡美人:“啧,这刀疤倒是祛不掉了。也罢,(狠)留着才好。”
江独明(疾跑骤停):“什么人!(震惊)你...你...”
睡美人早就察觉到有人来了,却也不着急,直到听身后一声大喝才转过身来。不过,她这轻飘飘的一转,倒是给江独明来了一锤重击。这张脸,他再熟悉过了。
江独明:“你...”
话音才刚出口,浓重的一击黑雾便把江独明揍晕了。睡美人挪到江独明身边,俯下身,温柔地隔空描摹着他的面庞,后又一记响亮的耳光。正在这时,石室外又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。
睡美人(点了点江独明的鼻子):“别急,我会好好跟你玩儿的。”
黑雾乍起,睡美人消失得无影无踪,来人只见到他们的主子正倒在地上昏迷不醒。
15

一刻钟前,江独明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,策马赶到了黑云庄,入眼便是遍地疮痍。黑云庄出事儿不打紧,他最担心的是孽海情天暴露。所幸两地之间的通道没被爆炸损坏,庄头办事也算得力,及时做好了人头调度,派人守住了通道两头入口。可还没等江独明松口气,立刻有人来报,他们的头牌花魁不见了!
江独明给了庄头一个眼神,庄头立刻吩咐人留着继续清理庄子,由他陪同江独明连带几个贴身护卫一齐去了孽海情天。看着晕倒的看守和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仆役,江独明心里不由地烦躁。
江独明(压着怒气):“到底怎么回事儿?”
看守1:“主子,方才我们回来查看的时候,就发现他们被敲晕了,人还少了一个,连带着睡美人也不见了。里屋还晕着一个仆役,不知怎么进来的。”
江独明(怒):“不知?”
看守1:“主子息怒。”
庄头:“主子,庄子出事儿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,孽海情天的各个出口也暂无异常,说不准,人还没能逃出去。”
看守2(跑着进来):“主子,石室的暗道机关似有人动过的痕迹。”
江独明(怒喝):“废物!”
听到石室二字,江独明再也克制不住怒火,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,就独自冲向了石室。那里虽没有藏着什么机密,却有一个虿盆,是孽海情天初建时被干活儿的劳力无意间挖出来的,也不知究竟从何而来。因这虿盆里毒物的数量实在惊人,根本无从下手处理,江独明便命人在上头盖了间石室,并建了严实的机关。一来是防止毒物出来,二来,要是遇上什么碍事儿的人需要解决,这便是最好的掩埋之地。江独明很是疑惑,即便在孽海情天,也只有庄头和几个心腹知道石室的事儿,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?弄出这么大的动静,难道只是为了一个女人?这睡美人是有什么来头?
飞奔至石室的江独明,半口气都没喘匀,就见一个衣衫褴褛、浑身缠绕黑雾的半裸女子,背对着站在虿盆沿上,石室里还回荡着底下毒物翻腾的声音。他下意识质问这女子是何人,却看到了让他震惊不已的一张脸。那是他的夫人,柳带雨的脸,只不过,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。
这是怎么回事儿?他夫人此刻应在雨师殿才对!这女子究竟是何人?江独明的问话只来得及发出半个音,就被重击倒地,昏迷前的最后画面,是那女子向自己飘来的模糊身影。
【城主府正屋】
江独明(迷糊):“额...”
柳带雨:“明郎,你醒了。”
刚醒来的江独明头还有些疼,好不容易睁开眼,就看见了一脸担忧的柳带雨。只是,那张带着刀疤的脸瞬间闪回,吓得江独明猛地坐起身子,后背砸在床头的栏杆上。
柳带雨(紧张):“明郎,你怎么了?”
江独明(定睛看,喘着气):“夫人?你是带雨...你是带雨。”
柳带雨:“明郎,你怎么了?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?”
江独明:“没事儿,我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,有点惊着了。”
柳带雨:“你也别太动怒,身子要紧。你都不知道,陪着你去的护卫过来报我,说你晕过去了,可把我给急坏了。”
江独明:“是我不好,眼见着那么大一个庄子被炸成那样,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手脚,我就一时气昏了头。是为夫不好,让你担心了。雨师殿如何了?”
柳带雨:“雨师殿那头什么事儿都没有,我已经疏散了百姓,也安排人送各位贵客回下榻的店里了。仪典的重头章程都过了,只差舞阵没演完,也无甚大碍。现在你的身子最重要。”
江独明:“我无事,管事呢?让他来见我。”
柳带雨:“好,你刚醒,别太劳累。我去看看给你炖上的汤。”
江独明:“辛苦夫人了。”
柳带雨(打趣):“本夫人心不苦,命苦。”
江独明:(先是笑着对视,等人走出去了,立刻冷下脸)
【江管事麻溜进屋,曲腰站着】
江独明(按眉心):“爆炸的原因查出来了吗?”
江管事:“禀城主,此次爆炸威力之大,大半个庄子都毁尽了,尚未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。”
江独明:“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?”
江管事:“并无。庄头他们赶到石室的时候,只看到城主您晕倒在地。”
江独明:“没有一个形迹可疑的女人?”
江管事:“行迹可疑的女人?这...石室当时只有城主一人。哦,倒是发现了不见的那名看守的尸体,死于石室里的短箭机关,应是无意触动的。”
江独明(自我怀疑):“没有人?许是我看错了。睡美人找到了吗?”
江管事:“没有,找遍了整个孽海情天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。另外...”
江独明:“另外什么?”
江管事:“石室里还发现了一些破衣碎布,庄头辨认过了,这破衣是...是那位的。”
江独明(眼睛一眯):“人呢?”
江管事:“不见了,但是在虿盆里发现了一些还未被啃完的碎肉骨头渣,不出意外,应该...是掉进虿盆了。”
江独明(一手握拳猛砸了下床板):“该死!”
江管事(腰更弯):“城主息怒。”
江独明:“你且派人再去四处搜索,不管是睡美人还是那人,都得再找找,免得漏了。”
江管事:“是。城主,还有一事。庄头拷问了那名昏倒的仆役,是秦香馆的人,还说...”
江独明:“说什么?”
江管事:“还说那日在孽海情天见到了夫人。
江独明:“夫人那日在祈雨大典,他如何见过?”
江管事:“属下不知。那人说自己负责搜集各种情报,定期传回秦香馆,此次也是奉秦香馆当家的鸨母之命,前去探查黑云庄有无秘辛。”
江独明:“让江一再仔细查查秦香馆,特别是跟夫人有关的,事无巨细都要报与我。”
江管事:“是,属下这就去办。”
江独明(蹙眉深沉OS):“夫人,你究竟藏着什么秘密?”
秦香馆毕竟是在冥水城内,江独明想要查谁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。不到两日,关于柳带雨和秦香馆的所有消息都躺在了江独明的案头上。他看似云淡风轻的神态,内里却讶异于柳带雨竟然有这般盘算,利用秦香馆来收集消息,一来面儿上能挣银子,二来也不会轻易被发现。只是,柳带雨一介富家千金,这么做有何意图?
【屋外脚步声,叩门】
江管事:“城主。”
江独明:“进。可是有消息了?”
江管事:“属下已命人搜遍了城外方圆近百里,并没有发现任何踪迹,想来那人确实交代在石室里了。至于睡美人...额...”
江独明:“怎么?你们连一个女人都找不到吗?”
江管事:“属下无能。”
江独明(压下闷气):“可还有从那个仆役口中问出别的?”
江管事:“颠来倒去就那么几句话,属下以为,问不出别的了。”
江独明:“那他为何会说见过夫人?”
江管事:“这个...许是他被打昏了头也说不定,迷迷糊糊撞见逃走的睡美人便以为是夫人。额,城主,那仆役如何处置?”
江独明:“还用我教你吗?”
江管事:“属下明白,明白。”
江独明确信自家夫人和睡美人不是同一人,可心里就是不安。他突然想起当初元宵灯会上,柳带雨撞进自己怀里的一幕。那般素雪清冽的碧玉之姿,一直印在他的心里。仔细想想,自打柳带雨嫁给了他,似再未见过当日神态,一向是温柔稳重,各处分寸拿捏得宜。柳带雨虽说已是人妇,可年纪毕竟未过双十,心性绝非一两年能全然改变的。一时稳得住倒能理解,时时都稳得住,倒像是换了个芯子。
这一边,回娘家小住的柳带雨也开始了新的盘算。祈雨大典当日打探消息的人说,黑云庄被城主府的人围得死死的,打探不出什么消息,加之秦香馆派去探查黑云庄的人,至今没有回信,更让柳带雨认定,黑云庄藏着一桩天大的秘辛。
柳带雨踱步到屋外池畔,愣愣看着粼粼的水面出神。只一个抬眸,她的倒影旁边突然浮现出另一张脸,吓得她大叫一声。柳带雨似乎看清了那张脸,又似乎没看清,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,像只受了惊吓又止不住好奇的猫儿一点点朝池面探出身子。什么都没有!难道是自己一时眼花?可方才那分明是一张人脸,好似还有一道刀疤。
柳带雨一时间乱了心神,没有意识到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。
柳带雨(猛然转身后仰):“啊!”
柳大富:“带雨,怎得脸色如此不好?”
柳带雨:“爹...爹爹。”
柳大富:“方才我正要来寻你,才走到庭院就听见你的叫声,忙过来了。发生了何事?”
柳带雨:“无...无事,刚才误把池子里的水植看成了草蛇,一时受了惊吓。”
柳大富:“无事便好,明日我让人把这池子清一清,再多安几盏石灯。”
柳带雨:“让爹爹操心了。爹爹寻我何事?”
柳大富:“我差点忘了,今日刚到了一批新的苏州丝织花样,你去挑挑做几件新衣裳。”
柳带雨(搀着爹爹离开):“还是爹爹最疼我了,我可要多挑一些...”(声音淡出)
就在父女俩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回廊尽头时,池水中溢出了升腾的黑雾,慢慢凝聚成睡美人的模样,睁开双目,露出血水里泡过般的眸色。柳带雨刚才并没有看错。
睡美人(冷媚):“我回来了,你可要等着我啊。”
16

这几日,冥水城百姓茶余饭后最热闹的谈资,便是秦香馆的命案。
三日前一大早,秦香馆的鸨母秦妈妈死在了卧房里,一张脸被划花了不说,血都流干了,身上到处是被啃咬的痕迹,伤口还泛着丝丝缕缕的黑气。蹊跷的是,城主府派了人去查,却连半点作案痕迹都没发现。城里都在传,秦香馆的鸨母不知做了什么亏心事,被人报复,死相奇惨。
现下最头疼的有两个人,一个是江独明,一个是柳带雨。江独明头疼的是,前有黑云庄的爆炸事件尚未有头绪,如今又多了一桩无痕命案,简直是明着打他的脸,骂他无能。而柳带雨呢?秦妈妈的离奇死亡让秦香馆的生意整个陷入停滞,姑娘们生怕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自己,躲着不愿再做生意。柳带雨不知究竟是谁在背地里搞的手脚,自己又不能明面上坐镇秦香馆,只好先让木兮顶了秦妈妈的位置,发出消息,让各处暗桩尽快调查。
可是,老天爷似乎并不打算让这对夫妻好过。每隔七日,冥水城便会新起一桩命案,死相跟秦妈妈如出一辙。在一连死了五六个人后,舆论的风向就变了,开始疯传城里藏着一个吃人血的妖怪,每七日就得吃一个人。好端端的一座城顿时萧条起来,街上的人一日比一日少,大伙儿都不敢随意出门了。
作为城主,冥水城出了这样的大事儿,他自然无法安坐,亲自率领府兵四处奔走,每天忙得脚不沾地。连日的劳累让他无暇顾及旁的,也就没有注意到柳带雨的异样。
别人只猜那些惨死之人是命不好,所以才被妖怪吃干了血,可柳带雨却清楚,被杀的人几乎有半数是一直替秦香馆卖命收集消息的人。凶手显然很清楚自己和秦香馆之间的关系。会是谁呢?
柳带雨思前想后,她手里唯一断掉的消息,就是之前派去黑云庄的人。那人迟迟未传来消息,怕是已经暴露了。倘若如此,那最可疑的人就是江独明。可是,江独明被命案弄得焦头烂额的,这般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。况且,柳带雨很清楚,江独明万分看重身份和名声,无端谋害性命的事情犯不着去做。可若万一呢?万一跟黑云庄藏着的那件秘辛有关呢?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,但人心总归隔着一层肚皮。
【入夜书房,窗外风吹叶动,一时安静】
江独明:(坐着闭目养神)
江管事:“城主。”
江独明:“嗯?”
江管事:“夫人和秦香馆的事儿,有眉目了。”
江独明(睁眼):“讲。”
江管事:“秦香馆明面上是鸨母秦妈妈当家,可背后是夫人主事。这两年,秦香馆里里外外的人一直在给夫人收集消息。”
江独明:“什么消息?”
江管事:“宅府密事、商贸底价、私人仇怨、帮派往来...几乎什么消息都有。秦香馆收集来这些消息,会由秦妈妈牵头卖给需要的人。”
江独明:“这么说,只为谋利?”
江管事:“目前看来是如此。只是属下有一处不明,柳家家大业大,夫人为何...”
江独明:(沉默)
江管事:“还有,江一昨日偷偷潜入秦香馆,又查了一遍,在秦妈妈卧房里搜出了一份名录。(双手递过)这份名录上不光有近日被害的人,还有很多是孽海情天的客人。”
江独明:“可能确认?”
江管事:“已跟庄头对过。”
江独明(沉默片刻):“按你的意思,人都是夫人杀的?”
江管事:“属下不敢。”
江独明:“派人去盯着名录里余下的人,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来报与我。还有,睡美人的下落有消息了吗?
江管事(心虚):“额...”
江独明:“爆炸一事可有进展?”
江管事:“这...”
江独明:“得了得了,接着查。(烦躁摆手)下去吧下去吧!”
黑云庄的爆炸,孽海情天的歇业,离奇惨死的命案,自家夫人的可疑,这些事情一桩接着一桩,好似有什么人在盯着江独明,压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。还有那人,他真的死在虿盆里了吗?若他没死......一想到有这个可能,江独明就觉得背后一凉,儿时那股被忽视的不甘与愤恨又重新席卷心头。这城主之位,乃至日后的至尊之位,只能是他的。
江独明(恨):“江、随、风!”
亥时将近,柳带雨回到正屋准备洗漱,连日来紧绷着的意识让她憔悴了不少。当她打开首饰盒时,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,隐约还能看见另一面的字迹。片刻犹疑后,她拿过纸条翻过来一看,吓得瞪大了眼睛,一时没有反应。纸条上写着半句诗——【带雨带烟深浅枝】
柳带雨心惊于有人知道她的秘辛,十分慌张。她根本不认得这字迹,只从笔锋走向的力度判断,应是出自男子之手。
江独明:“带雨,你在看什么呢?这是什么?”(弯腰捡起)
身后突如其然的问话让柳带雨一惊,纸条顺势掉落在来人的脚边,想要去捡已经来不及了,江独明快她一步。虽只七个字,却足以在江独明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——江随风的字迹——好在他多年来练就的定力,让人看不出他真实的神色。
江独明:“带雨带烟深浅枝。是崔橹的《临川见新柳》?”
柳带雨:“啊?对!正是崔橹的《临川见新柳》。当初爹爹就是依着这句诗给我起的名字。”
江独明:“今日怎么想起抄这句诗了?不过,也不是夫人你的字迹。”
柳带雨(强装镇定):“是木兮早前央着一位善书写的客人抄的,赠予我留作花样,指不定什么时候书画做匾能用上。”
江独明:“善书写的客人...我观这字迹苍劲有力,挥洒豪迈,想必是个有识之士,若能招揽到府里做谋士,可堪大用。”
柳带雨(拿过纸条):“可惜就连木兮也仅有一面之缘,姓甚名谁皆不知。”
江独明:“当真不知?(故意打趣)可别是打算留着人才给岳丈用吧?”
柳带雨:“瞧你说的,柳记药行有我爹爹管着,哪里要我操心。我呀,只需替你打点好府里便可。起开!我要去沐浴了。”
江独明(笑):“好好好,我这也是玩笑话,快去吧,当心着凉。”
夫妻俩的脸色在彼此看不见的那一瞬间,都沉了下来。只不过,一个是出于被神秘人支配的恐惧,一个则是因为容不下半点可疑而起了杀心。
夜半时分,江独明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庭院。他不是歇下了吗?转过身,他发现正屋的门虚掩着,里面断断续续地漏出一些响动。男人粗重的喘息,女人痴迷的娇吟,床木有节奏的吱呀作响。
江随风:“带雨,舒不舒服?嗯!爽不爽利?”
柳带雨:“啊!太舒服了!再...用力!啊!”
狗男女!此刻,江独明的脑海里回荡的只有这三个字!一脚踹开门,入眼的便是满地的凌乱衣衫,床上的男女似入无人之境,仍旧在卖力姌合。女人打着颤音的娇喘一浪盖过一浪,酥到骨头里,马上就要攀上巅峰。怒火冲昏了江独明的头脑,提起桌案上的剑便要刺过去,不曾想刚冲到床边,床上的男女突然停止动作,齐转过头瞪着他。猛然间,赤身裸体的二人化成两条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蟒夺面而来!
江独明:(噩梦惊醒,一头冷汗,呼吸疾促,枕边无所察觉的一缕黑雾)
原来是梦!江独明转过头看着熟睡的妻子,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般荒唐的梦,毕竟江随风早就被他废了扔进孽海情天了,不大可能认识柳带雨。可是,眼下并不能确定江随风是否真的死了,若他和柳带雨当真有私情,也不无联手的可能。难道他们本就相识?柳带雨拿下秦香馆,是为了打探江随风的下落不成?如此,爆炸、失踪、命案,倒是能解释得通。可那个脸负刀疤的女子是谁呢?真的是自己晕迷糊了?
窗子被乍起的夜风吹得吱呀作响,树影摇晃,一只玄蛇正完美地藏匿在层叠的枝叶中间,吐着信子盯着江独明不动。男人仿佛察觉到什么,看向窗外,什么也没有,只瞧见树梢有一团似有若无的黑雾,消散在风中。
17

江独明一早就出去了,管事来报,又死了人。听到消息的时候,江独明下意识看了柳带雨一眼,就是这一眼,让柳带雨看出了几分怀疑与试探。
今日又是阴沉的一日,屋内不甚亮堂,柳带雨独坐在梳妆台前,一脸的心事。她又打开了那张纸条,目光逐渐深邃。
柳带雨(落寞呢喃):“带雨带烟深浅枝...呵,日子久了,我都快以为我真的是柳带雨了。是不是你呢?”
当年,赤红色霹雳震响冥水城的那日,柳夫人诞下了一对双生胎,两个水灵灵的女儿可爱极了。长女生得颇为顺利,可幼女却卡着半天生不下来,害得柳夫人差一点儿血崩,好不容易生下来才发现,幼女的小手竟死死揪着脐带。因着这个,柳大富独爱长女,而对幼女打心眼儿里喜欢不起来,觉得这个女儿是来寻仇的。若不是柳夫人疼惜幼女,怕不是早就被送走了。
可惜好景不长,柳夫人到底在生产时落下了病根,五年便去了。临终前,柳夫人留下遗言,必得好好抚养幼女长大。因着爱妻的遗言,柳大富的确没将幼女弃之不顾,但眼不见心不烦,柳夫人的头七还没过,就把幼女送去了城外的白岩庄,府里也换了一批新人,并严令余下的知情人闭紧嘴巴。
柳大富(威严):“都给我记住,柳家只有一位小姐,我柳大富也只有带雨一个女儿!”
从那时候起,柳带烟就一直住在白岩庄。起初,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被关起来,连屋子都不让出,哭到声嘶力竭,换来的只是嬷嬷的严厉训斥。她知道爹爹不喜欢自己,所以在府里的时候,尽量不出现在爹爹面前。好在有娘亲和姐姐,她这位二小姐的日子也尚且自在。可是几天前,照顾自己和姐姐的奶娘说,娘亲没了。什么是没了?五岁的柳带烟并不懂,只乖乖被人带着穿上孝服行丧礼。那几日的爹爹比往日更加严肃,吓得她直躲在姐姐后头,软软的小手紧紧抓着姐姐的衣服不松开。可是,她最后的这份安全感也被夺走了。
随着年纪大起来,柳带烟也渐渐明白了很多事。因为爹爹不喜欢她,所以她才被送来庄子里养着,每日吃喝不短,却只能困在屋子里,哪儿也不能去。十岁那年,她见到了多年未曾谋面的姐姐,只是幼时亲密的手足,也变成了相对无言的生人。一声“姐姐”她再也喊不出口,多年囚禁生活带给她的卑微感,甚至让她不敢与人正视。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抬起头,看着姐姐穿的丝织绸缎,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,柳带烟第一次生出酸涩和不甘。
那次过后,柳带烟每隔一段时间就能见到带着大包小包来探望自己的姐姐,若自己不能来,就让贴身的小丫头木兮给送来。几次下来,姐妹俩虽说不上有多亲密,隔阂也算消除了一二。姐姐还是那么地温柔,即便自己沉默寡言,还是会想着法儿地和自己说话。正因如此,柳带烟才知道了这些年爹爹和柳家的近况,听说了一些冥水城的大事小情。每一次,都是姐姐说得多,她偶尔插上几句,但只这几句,也足够让姐姐开心好久。
柳带烟囚徒般的生活被打乱了。原先她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,意识的麻木让她没有半点欲望。现如今,她的姐姐像一束光,打开了她对世界的渴求之心,知道得越多,想要得也就越多。不知道从何时起,她心里的那抹酸涩和不甘强势占据了主导地位,而且在无知无觉之中,变成了妒恨和仇愫,那道光也变得格外刺眼。她始终想不通,明明自己和姐姐是一母所出,明明自己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,为什么爹爹就是不喜欢自己?凭什么自己就得被关在这永无天日的鬼地方?凭什么姐姐就能光明正大地做着柳家大小姐?
有些苗头一旦着了,就再也回不去原来的样子了。
柳带烟做了两件事。第一件,在姐姐面前变得主动起来,仔细留意姐姐举手投足间的一举一动,刻意模仿姐姐的神态与嗓音。第二件,用姐姐给银钱买通了白岩庄里的小管事,然后利用这个小管事,一个一个替换掉庄子里的老人。这两件事皆不是一日之功,但柳带烟早就练出了超乎常人的耐心。不先老老实实地低头,将来怎么能堂堂正正地抬起头,把别人踩在脚底呢?
春去秋来,转眼姐妹俩都已及笄。白岩庄里尽是柳带烟的人了,只是,她不曾踏出过那间屋子半步。事情一日不成,便一日没有出去的资格。她要等一个时机。
直到那一日,姐姐来看她,说起自己在元宵灯会上误撞见了新任城主,而且听外头人议论,说城主大人去柳家提亲了!看着眼前目光柔和、面带羞涩的姐姐,柳带烟知道,时机到了。
那一日,柳带雨在屋里和妹妹聊得久了些,快到酉时才走出来。
柳带雨:“管事,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过来,有劳你们好好照顾她。她近日心绪不佳,不便多打扰,你们进出也都仔细些,不要出什么乱子。”
柳管事:“小的明白,大小姐放心罢。”(两人一对视,心领神会)
柳带雨:“木兮,走吧。”
木兮:“好。小姐,今日怎得聊了这么久?”
柳带雨(压制激动,深呼吸,抬头看天):“是太久了...太久了...”
木兮:“小姐怎么了?”
柳带雨:“没事儿,就有些感慨。”
木兮:“小姐的白玉簪怎么不见了?”
柳带雨(偏过头扶上发髻):“许是落里头了,罢了,一根簪子而已。”
木兮:“可那是小姐最喜欢的簪子了。”
柳带雨:“喜欢不喜欢的,总是会变的。”
木兮(关切):“小姐好像跟来的时候不太一样?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?”
柳带雨(转瞬而过一丝冷厉):“你想多了,快回去吧,晚了爹爹该担心了。”
木兮搀扶着柳带雨上了马车,掀起帘子的时候,柳带雨又看了木兮一眼,当即做了某个决定。坐在马车里,柳带雨的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,手背都被自己抓出了几道划痕。垂眸之际,她看到了自己光秃秃、毫无美感的指尖,立即藏回了衣袖。不可大意!
柳带雨(阴沉):“从今以后,我就是柳带雨。我才是柳带雨!我是,柳、带、雨。”
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?明明没多久,却又像发生在上辈子。柳带雨回过神,把那张纸条叠好放进了抽屉。她不知道究竟是谁有这般本事,探知到这段往事,总归如今这世上,只有她一个柳带雨。有人既想拿这桩秘辛要挟自己,那便让这桩秘辛彻底失去价值。
柳带雨:“爹爹,这些年您待我不薄,合该女儿好好报答您了,也不枉您偏爱一场。”
18

若非亲眼见到如此诡谲的场面,江独明肯定不会相信这是真的。
名单上的人死得差不多了,只剩下最后一个,江独明果断带了人守在那人的私宅之外。说是私宅,不过是城里破败巷子深处的一间茅屋。隐隐的,江独明始终觉得自家夫人跟这一连串的命案逃脱不了干系,却怎么也想不通。
月上中天,暗中守备的大伙儿都开始犯困了,有个愣头青没忍住打了哈欠,立即受到了江独明的死亡凝视。正在这时候,贴着地吹来的阴风把散落的茅草冲得愈发七零八落,突如其来的寒意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缩紧了脖子。一直没有响动的茅屋忽然从里头冒出一团黑雾,紧接着是一阵物件儿砸落的响动,没多会儿又归于寂静,那团黑雾也消失了,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。
意识到事情不对,江独明立马让人冲了过去,甫一破开门,就见到他们盯梢的目标已经死了,尸体正在被数不清的蛇蝎啃咬着,全身都被黑雾缠绕。手下的人用剑棍拨开那些毒物,又仔细验了尸,这才发现,原是那人的舌头不知何时被咬掉了,难怪神情如此痛苦却发不出任何动静。
此刻,谁也看不透江独明的表情,那双眸子就跟刚在火里淬过一般。名单上最后一个人死了,意味着所有的线索也就断了,他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他猜想的证据。
手下的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,刚才消失的黑雾再次聚拢过来。
手下甲(讶然):“啊!快看!”
手下乙(担忧):“这是什么啊?从哪儿来的?”
手下丙(害怕):“会不会有毒啊!?”
一听到这黑雾可能有毒,众人都慌了,抢着朝屋外冲。江独明正欲开口稳定人心,迎接众人的便是暴起的黑雾,以及一阵天旋地转。
江独明不知身在何处,片刻头晕目眩过后,发现自己来到了热闹的街上,可是,擦肩而过的人似乎看不见他。一个熟悉的人影让他下意识往身旁的柱子后面躲去,那是他的兄长,江随风。正当他暗暗打量的时候,另一个熟悉的人影不小心撞上了江随风,竟是柳带雨!二人四目相对的场面,颇像是......不,跟当初他偶遇柳带雨一模一样!
突然间,黑雾再起,街景扭曲,江独明发现自己又来到了柳家后花园。他将柳带雨和江随风私下相会、互诉情衷的画面尽收眼底,虽听不见说话,但那两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情意是骗不了人的。
花园景象又一次扭曲,江独明跟着柳带雨走进了秦香馆,看她如何笼络秦妈妈替她卖命,又如何为了寻找失踪的江随风而心焦乏累,最后,又是如何看着一沓子消息,脸色渐渐发青、发恨!江独明走上前,一眼就看见纸上的三个大字——黑云庄。
江独明:“原来如此!原来如此!”
江独明全都想通了,为什么自己会在元宵灯会上偶遇柳带雨,为什么起初不大愿意结亲的柳大富转眼又愿意了,为什么黑云庄和孽海情天会出事儿,为什么怎么都找不到江随风的踪迹!想起婚后的百般恩爱,江独明愈发气急,一时忘了自己身处异境,伸手就想抓住眼前这个柳带雨,结果,异境瞬间化为黑雾,一股脑儿地涌进他的身体。下一刻,江独明发现自己直接回到了茅屋,脚边躺着七歪八倒的手下。
江独明(走出茅屋看着月亮,阴贽):“江随风...柳带雨...”
茅屋顶棚的黑雾玄蛇悠哉悠哉地吐了吐信子,翘起蛇尾摇了摇,便顺着一阵夜风消失了。
19

这一日,柳带雨打晨起就觉得浑身乏累,还有些泛呕,遂唤了府医来诊脉。她并没有多想,只是心里对江独明有几分怪罪。这些日子江独明也不知怎么了,夜夜与她行房,且举止比往常都要凶上几分,还玩儿起了一些粗野的小把戏,让她羞愤难言。情事结束,江独明也不再与她相拥而眠,而是自顾自地转身就睡。柳带雨以为,江独明是因着火药爆炸和连环命案的事儿迟迟查不出头绪而烦躁,性情难免有变,就没放在心上。可身子毕竟不是铁打的,情事过酣也颇为损耗精力,就连原本对柳家的盘算也暂时搁置了下来。
夫妻俩心里都藏着事儿,晚上夜幕沉沉,天光黯淡,自然也都没有注意到,每回行房时都有丝丝黑气顺着江独明的动作,一下一下灌进柳带雨的身体。
【城主府书房】
江独明:“可有那人的消息?”
江管事:“城主,属下惶恐。我们查了一月有余,冥水城里外能扒的地方都几乎扒干净了,就连民宅,都打着全城除虫害鼠患的由头趁机摸了个遍,都未曾发现可疑踪迹。依属下之见,那人应当就是死在孽海情天的石室了,至于何故,确实无从得知。”
江独明(沉默,阴着脸喝茶):“夫人这边呢?”
江管事:“夫人这边确有一事不妥。”
江独明:“说。”
江管事:“柳记药行前些日子购入了一批曼陀铃,此物有镇痛致幻之效,少许可入药,过量可致死。柳记药行并无采购曼陀铃的先例,属下查到,这批曼陀铃不是柳大老爷的授意,而是秦香馆的木兮姑娘,偷偷拜托药行负责采购的伙计捎带的。听说,给了足足高出一倍的定金。”
江独明:(喝一口茶,放下茶盏,示意继续说)
江管事:“秦香馆收到货后,又派了人送去了白岩庄。”
江独明:“白岩庄?那不是柳家的庄子么,送那儿去作何?”
江管事:“白岩庄如今负责柳家一应的农货供给,柳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,吃的米粮菜肉都是白岩庄派人送去新鲜的。”
江独明(轻声):“一个农货庄子要曼陀铃做什么用处?”
江管事:“属下也甚是不解。”
江独明摆摆手挥退管事,自顾自琢磨起来。秦香馆送曼陀铃去白岩庄,显然是柳带雨的意思,但是她的意图是什么呢?秦香馆,木兮,曼陀铃,白岩庄,米粮菜肉,柳家......此时此刻,江独明的心里有一个猜测呼之欲出,可又觉得这个猜测没有道理。
丫鬟甲(激动地跑来,在屋外站定行礼):“城主。”
江独明:“什么事?”
丫鬟甲(高兴):“城主大喜,夫人有孕了。”
江独明:(意外)
要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,到底是自己的孩子,可一想到那日异境中所看到的一切,江独明就忍不住愤怒。这段时日,他将所有的怒气都通过身体力行的方式发泄在柳带雨身上,乐此不疲。只是他也遗漏了一点,如此放纵,是会闹出人命的。
丫鬟甲:“城主?城主?”
江独明(回过神):“请过大夫了吗?”
丫鬟甲:“请过了,大夫说夫人身孕刚过月余。”
江独明:“好,我这就去看看夫人。”
一路上,江独明神色阴晴不定,一时欣喜,一时焦虑。有孩子自然是喜事,可眼下这状况,并非全然皆喜。如今江随风生死不明,若还活着,那定会串通柳带雨伺机报复,火药爆炸与连环命案说不定只是第一步;若江随风死了,那这两桩应该就是柳带雨的手笔。不管是哪一种可能,柳带雨绝不能留,可孩子......不知不觉间,江独明已经来到了正屋外,他看见柳带雨坐在梳妆台前发愣,丫鬟正在给她一下一下篦头发。
江独明(深呼吸,开心地进屋):“夫人!”(激动地抱着柳带雨)
柳带雨:“明郎。”
江独明:“夫人,我们有孩子了!”
柳带雨:“嗯。”(手抚上小腹)
江独明(转头):“哎对了,你去库房,取一对金丝软枕来,放在榻上给夫人靠着腰。还有,去吩咐厨房,今日晚膳要多做些温补的膳食,也让采买的人多备一些菜,样式多些。”
丫鬟乙(欢欣):“是,城主,我这就去。”(小跑出去)
柳带雨:“怎得就这么娇贵了,不用这般麻烦。”
江独明:“怎么不用!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,自然是重中之重!(单手覆上柳带雨的小腹)带雨,从今儿起你就是俩人儿了,可要仔细着些。府里的事儿你也不必管了,我让管事暂时接手去做,你不用操心。”
柳带雨:“好,都听你的。”
江独明:“只是...这些日子我还忙着之前的那些事务,抽不出太多空闲来陪你。”
柳带雨:“你不用念着陪我,你是城主,还要以城中事务为先。”
江独明:“这样,不如你回柳家住一段时日吧,有岳丈在,我也放心。我会尽快处理好手上的事务和案子,等你头三月足了,胎坐稳了,我再去接你。这样可好?”
柳带雨:“也好,我也想爹爹了。”
江独明:“那就这般定了。你放心,我会常去陪你的。(摸摸小腹)孩儿啊,你可要乖乖的,不要闹娘亲啊。”
柳带雨(笑):“它才多大,都还没显怀呢,能听到你说的吗?”
江独明:“我可是孩儿他爹,我说的自然能听见。”
孩子的意外到来,让柳带雨一时没了方寸。母亲早逝,父亲苛待,她哪里还会去设想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母亲。开心吗?是的吧,毕竟是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存在,可眼下并不是生孩子的好时机。柳家还没完全落在她手里,江独明的底子她也没有摸透,还有那个知晓自己真实身份的神秘人。看来,得抓紧了。
20

柳带雨回家安胎,最高兴的莫过于柳大富了,里里外外张罗着一应大小事宜,恨不得像女儿小时候那般将之裹在怀里,牢牢抱着。看着柳大富忙碌的身影,关切的问候,柳带雨很是恍惚,那颗噗通噗通的心,一半是怅然若失,一半是心酸委屈。如果一切能够从头来过,如果柳大富能够一碗水端平,那么,她是不是也能光明正大地享受父亲的疼爱,而不是像现在这般,顶着别人的名分。想到这里,柳带雨没忍住落下一颗泪,啪嗒砸在白皙的手背上,正巧给刚进门的柳大富瞧见了,连忙擦掉了眼眶里余下的泪。
柳大富:“带雨,怎得哭了?发生了什么事?是不是下人做事不周到?”
柳带雨:“没有,女儿是觉得太让您操劳了,有些愧疚。”
柳大富:“这你可多心了,爹爹不觉得操劳,能看着你有孕生子,爹爹别提多高兴了。”
柳带雨:“爹爹如今应当安心享福才是。”
柳大富:“你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,就是爹爹现在最大的福气。孕中女子最易多思,这话说得不假,哈哈哈哈哈!你呀别想太多,安心养胎。(拍拍女儿手背)”
柳带雨:“好,都听爹爹的。”
柳大富(笑):“我可等不及要抱抱我的乖外孙咯。”
柳大富的字里行间满满都是人父的关爱,可越是这样,柳带雨心里就越恨,袖子里的手攥得紧紧的,像是要把一辈子的力气都捏在手里。
柳带雨:“爹爹,女儿想求您一件事。”
柳大富:“求?你这是说得什么话,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,爹爹都得给你摘下来!”(笑)
柳带雨:“倒不用天上的月亮,女儿是想让木兮回来,照顾我一段时日。”
柳大富:“木兮?她如今可是...”
柳带雨:“我知道爹爹顾虑的是什么,当初那件事也不是木兮的错。她自小陪在我身边,最熟悉我的起居习惯了,有她照顾着,爹爹也更放心不是?”
柳大富:(思索不语)
柳带雨:“爹爹~求您啦!方才不是还说要给我摘天上的月亮吗?怎得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都不答应呢!我可先说啊,爹爹不答应,您的乖外孙可要不高兴了!”
柳大富(无奈地笑):“好,爹爹答应你,小滑头!”
当晚,柳大富就派人把木兮请了回来,只不过走的是柳家最偏的一道暗门,想来对于木兮如今的身份还是心有芥蒂。但木兮并不介意,能够回到心心念念的小姐身边伺候,哪怕只有短短数月,她也很知足。
往下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。柳带雨身边有娘家人照顾着,胎象日益安稳。江独明那边虽然还在忙着处理事务和查案,却也雷打不动地每隔一日去柳家陪陪夫人。只是江独明发现,这一个多月来,他的岳丈面色似不大好,精神气儿尚且不错,眼下的青黑却比寻常明显许多。
柳大富自己也很纳闷儿,近来神思不定,睡不安稳,好不容易睡着了,还会梦见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。他虽说做了几十年药行生意,但对于病理医术却不甚了解,只比常人多懂些药效,所以一时也拿不定自己究竟出了什么毛病。请了自家药行的李大夫来看,也没瞧出什么大毛病,只当是年纪大了,有个三灾九痛也正常,便没再往心里去,只让人多备了些安神健体的补药。
意外,往往最容易在懈怠的时候发生。
家丁甲:“小姐!小姐!不好了!老爷...老爷突然昏厥了!”
柳带雨:“什么!?木兮,快,扶我去爹爹那里。”
木兮(赶紧上前搀扶):“小姐当心。”
柳带雨(焦急快步):“请大夫了吗?”
家丁甲:“药行的李大夫今儿正好来府里给老爷请脉,现下正在屋里诊治呢。”
柳带雨:“发生了何事?爹爹为何会突发昏厥?”
家丁甲:“并无大事发生,只是,老爷近来身子多有不适,不让告诉小姐。”
柳带雨:“难怪...难怪爹爹这几日都没来见我。”
木兮:“小姐莫急,当心脚下,别摔着了。”
柳带雨(脚步急停):“对了,木兮,你回去把那支百年人参取来,看是否能用来入药,就在屏风后左边柜子第三格。”
木兮:“小姐,你这...”
柳带雨:“不妨事,这儿还有人呢,你快去吧,别人我不放心。”
木兮:“好,你们几个要扶稳小姐。”(交给其她丫鬟)
柳带雨:“走吧。”
一进屋,她就快步来到床边,见到形容憔悴、面色略显青紫的柳大富躺着微微发颤,时不时还呓语两句。柳带雨询问李大夫诊治结果,不曾想竟问出了个大问题——中毒!
结合李大夫的问询和诊断,应是有人在柳大富的饮食补药里偷偷下了毒药,观柳大富的病态,似是中了曼陀铃之毒,且时日不短。今日突发昏厥,想必是毒性累积到了一定程度,伤及到了经脉根本。柳大富这一昏,虽没有性命之忧,却不知何时才能醒得过来。
柳带雨(怒拍桌子):“给我查!马上封府,每一个角落,每一个人,哪怕给我翻个底儿掉也要给我查清楚!”
几个管事哪里见过小姐发这般大的火气,即刻动了起来。捧着人参盒子回来的木兮,看到的就是众人行色匆匆的场面。悄声问过跟着来的丫鬟,木兮也有了数,只是听到曼陀铃三个字的时候,她心里却有不好的直觉。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小姐,她也顾不得心里那点不自在,将人参交给李大夫,就守在了柳带雨身边。
那一晚,柳家彻夜通明,每一道门都有柳带雨临时从城主府调来的人把守着。只是,她没让人惊动江独明。查到丑时还是没有什么线索,柳带雨当即拍板,所有经手过柳大富饮食补药的人,通通施以杖行,誓要打个水落石出。这一招震慑之下,还没处理两个下人,就有个厨娘吓破了胆,哭着认下是自己做的。
柳带雨:“你一个厨娘,月例才多少,能买得起下毒的药物?”
厨娘(发抖害怕):“我...我...”
柳带雨:“说,是谁交代你做的。”
厨娘(急喘惊恐):“是...是...”(慢慢抬眼看向木兮)
木兮:“你!我从未见过你!小姐,小姐,我没有,我发誓我没有!”
柳带雨(讶然看向木兮,沉默片刻):“木兮,我自是信你的,但事关爹爹的安危,我...”
木兮(跪下双手扒着小姐衣袖):“小姐...小姐...”
柳带雨:“木兮的屋子查过吗?”
家丁乙:“没有。木兮姑娘是跟着小姐住的,所以...”
柳带雨:“去查。”
家丁乙:“是。”
场面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,只听得见人的喘息,火把的轻响爆裂。木兮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害她,又为的什么要害她,只能泪眼汪汪地看向面带肃色的柳带雨,心里乱极了。眼下她唯一能猜到的可能,便是有人试图用她来伤害柳带雨,这是她断然不能接受的。
搜查的人很快就回来了,还带回了一包不明之物。李大夫检验后,确认是曼陀铃药粉。
木兮(焦急):“小姐,小姐,这不是我的,我不知它为何会出现在我房里!”
柳带雨(严肃):“在哪儿搜得的?”
家丁乙:“在木兮姑娘行囊的最里边儿,有一个特制的隔层。”
木兮:“你胡说!(转回头)小姐,你知道的,我没有,我真的没有。”
家丁乙:“小姐,还有一物。(双手递上)这是一份曼陀铃的交易契款,最后签了字的,正是木兮姑娘。”
木兮:“小姐,这契款它...”
柳带雨(狠厉):“这契款如何?”
木兮一下子愣住了,她从未见过自家小姐用这般阴狠冰冷的眼神看过自己,她以为,柳带雨是最信任自己的。当初私下寻药行伙计采购的曼陀铃,她全都送去了白岩庄,无半点私藏,而且,这不都是柳带雨吩咐她去做的吗?
厨娘(慌张爬出几步):“小...小姐,真的是都是木兮姑娘让我做的。她说...她恨极了老爷赶她出去,害她走投无路,只能去秦香馆当个下流人。她...她给我了一把银子,我就...就...小姐,我错了!我错了小姐!绕我一条命吧!(哭)”
木兮:“你!我何时与你说过这样的话,又何时给过你银子!小姐,我自幼长在柳家,老爷虽赶了我出去,但我并未对此有过怨言,怪只怪我自己命不好,出了那样不堪的事儿。小姐,你是知道我的,我对老爷,对柳家,对你,都是心存感激的,怎么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?小姐,我...”
柳带雨(怒):“够了!”
木兮:(被吓住)
柳带雨(伤心难忍):“木兮,我很想信你,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,你要我如何信你?都怪我,怪我不该求了爹爹让你回府,竟不想你安了这般歹毒的心思!”
木兮(瞳孔地震):“小姐...”
柳带雨:“来人,捆了堵上嘴,压去柴房。”
木兮(难以置信):“小姐...嗯...嗯...”(被快速收押带走)
木兮被带走以后,柳带雨一下退后坐在椅子上,落在旁人眼里,俨然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。
21

江独明收到消息的时候,正在新修缮好的黑云庄用早食。这段时间,他将大半事务都挪到了黑云庄来处理,让外人都以为他还在为爆炸和命案而奔波,其中也包括柳带雨。
听江一汇报柳家发生的事情,江独明有些看不懂自家夫人,原先的猜测竟真成了。柳大富只她一个女儿,不管如何,这柳家的家业日后都是柳带雨的,她何苦借木兮这出戏废掉亲爹呢?他们父女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仇怨吗?没等他想出一二,便有人来报,白岩庄的人口一夕全数被灭。
这个消息确实在江独明意料之外。他本以为先前的命案是柳带雨所为,即便不是,也必定颇有关联。如今他倒看不明白了,柳带雨为何要对自己人下手?
【白岩庄,搜查声】
江一:“城主,死者惨状与先前的连环命案一致。”
江独明:“可有什么发现?”
江一:“内院有一间锁着的屋子,属下本以为是放银两账目的地方,但破开后发现只是一间寻常闺阁。”
江独明:“闺阁?”
江一:“是,看屋里的陈设和柜子里的衣衫,原先应当是女子的居所。属下还在床板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封信和一支白玉簪。”
江独明:“这白玉簪...”
初遇柳带雨的画面突然闪回,江独明猛地记起,这正是当时柳带雨撞上自己而滑落的那根白玉簪。虽只一眼,但江独明确信自己没有记错。他又打开了那封信,上面只写了两行六个字——【爹爹救我/妹妹】。显然,这是一封求救信,看字迹的潦草程度,应是慌乱之中写下的,且似乎没有写完就被打断了。
江独明(轻声):“爹爹?妹妹?”
江独明不愧是心机深沉之人,没几息便相通了个七七八八,若要完全证实心中所想,只能找当事人聊一聊了。柳带雨定是不能找的,但还有一个不是么。下令封锁白岩庄的消息后,江独明便先回去了。
彻夜的搜查像是抽掉了柳家的精神气儿,明明已经日上三竿了,搁往常那正是府里下人忙着打理的时候,现在却清冷得很。柳带雨发了话,说是前夜大伙儿都累了,今日除了准备餐食,就只管在屋里歇着。柳大富昏迷不醒,下人们自然对大小姐唯命是从。
趁这个空档儿,柳带雨推开了柴房的门。一页光斜照在木兮身上,刺得她好一会儿才睁开眼。
柳带雨:“被亲近之人放弃的滋味如何?很不好受吧。不过你放心,我也不想把你怎么样,只是想让别人也尝尝囚在这暗无天日之所是种什么滋味儿。你怪不得我,这桩桩件件也是你自愿的,我可从来没有逼迫你。要怪,只怪你自己,蠢!陪在主子身边十几年,就真的以为能跟主子做姐妹了?你要演姐妹情深、心心相惜的戏码,可选错地儿了,柳家是什么地方?这儿可是连亲女儿都可以弃之不顾的门户,至于什么姐妹,哼,算了吧。你不过是个丫鬟,丫鬟就要有丫鬟的命,怎配活得比小姐还自在,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呢?你不配!我不恨你,也不讨厌你,只想告诉你,生而为人,尤其是女人,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。你在秦香馆弹了这么久的琴,也见了不少男人,想必定是明白这个道理的。”
木兮带着不解又伤情的眼神听完柳带雨的这番话,眼泪像串珠一样滚落,冰凉至极。
柳带雨(轻飘飘):“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,我是你的小姐吧?”
木兮整个人为之一颤,泪线骤断,身上像是被扎满针的轴轮碾过一般,入骨三分,却带不出半滴宣泄苦痛的血液。她拼命朝着柳带雨的位置挣扎而去,嘴里呜咽不止,可费了大劲儿也只挪动了不到两寸,可怜得像只断了半截头的蝼蛄。柳带雨从她圆睁的眼睛里,看到了燃烧的愤怒。
柳带雨:“恨么?当初你们每回打扮光鲜地来瞧我,我也是恨的。自以为时不时地施舍我些银钱衣裳,就是天大的恩德了?你不用着急,过不了多久,你也能去跟你家小姐团聚了。”
柳带雨说完便走了,留给屋里的,是外头清脆的上锁声。木兮这才想起来,先前白岩庄里是报过丧的,所以,死的那位才是小姐。一想到小姐早已不在人世,自己还助纣为虐做了好些错事,木兮就忍不住眼眶里的泪。晚了,一切都晚了。
子时将至,江独明点了烛火,独自坐在白岩庄的那间闺阁里,不紧不慢地品着茶。门外风声忽然厉了起来,一道人影不知道何时打在了窗上,是个女人。他等的人,来了。
江独明:“外头风大,不若进屋饮杯热茶吧。”
睡美人:(手一挥,房门缓缓推开)
江独明(眼眸放大):“看来我料得不错。”
睡美人(进屋坐下,阴柔):“城主大人好生聪明。”
江独明:“白玉簪和那封信,不是柳姑娘你故意留给我的吗?”
睡美人:“城主大人这是从何说起?”
江独明:“石室中袭击我的人是你,灭了白岩庄的人是你,先前的怪梦和异境也都是你做的吧?故意让我看到一些...嗯,真相?我虽不知你如何会这般玄之又玄的本领,但想必,我们所求是一样的。”
睡美人:“哦?城主大人可别会错了意。(呷一口茶)许久未喝过如此上品的碧螺春了。”
江独明:“我为的是我兄长江随风,你为的是你幼妹。带雨带烟深浅枝,若我没猜错,你的幼妹,我的夫人,应该叫柳带烟吧。”
睡美人(瞥一眼):“城主大人还猜到了什么?”
江独明:“凭你跟我夫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张脸,就知道你们应是孪生姐妹。只是,我又从未听闻柳家有两位千金,可见,有一个定是被藏起来了。至于什么原因,我不得而知。我夫人如今顶着你的名字,想来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换了你出来,而你,就只能成为那个被藏起来的柳带烟。”
睡美人:(继续喝茶,目光看向别处)
江独明:“你是什么时候被换的呢?(拿出白玉簪)应当是元宵灯会之后吧。”
睡美人:“到底是城主大人,一根簪子,一封信,就想通了这么多。”
江独明:“不敢当。”
睡美人:“谋害长兄,气死亲爹,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?”
江独明:“姑娘可不能胡言乱语啊。”(捏紧茶盏)
睡美人:“不用紧张,你便是杀人无数也与我无关。”
江独明:“好,如此,你我也能聪明人说敞亮话,不累。看你这般,想必是有奇遇。”
睡美人:“奇遇是不假(指尖盘上黑雾),看着虽吓人了些,但管用得紧呀。”
江独明(贪婪):“江某斗胆,这...”
睡美人:“我劝城主还是歇了这份心思,毕竟是害人的东西,其中的代价,怕是你付不起的。(邪魅一笑)”
江独明:“姑娘多虑了,我只是想谢谢你,让我再无后顾之忧。”
睡美人:“你若想谢我,便替我取了柳带烟的性命吧。”
江独明:“这倒是为难我了,她如今毕竟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,还有了身孕。况且,她也是你亲妹妹啊。”
睡美人(暴怒拍桌):“她害我之时怎得没想起是我亲妹妹!这么多年来,我自问待她不薄,可她呢?她是如何对我的!“
江独明看着一大团黑雾瞬间从女人身上暴起,好似张牙舞爪的黑色焰火,那张跟自家夫人一模一样的脸上,闪现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,看得他的背脊都生出几分寒意。女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,手一挥,又恢复如旧,脸上的刀疤也不见了。
睡美人:“嗯~你不说我倒忘了,论起来,我得叫你一声妹夫才是。”
江独明(低头一笑):“我还记得灯会初遇,你是那般素雪清冽,我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被抓住了。我一直很遗憾,那晚没能和你说上话。”
睡美人:“于我而言,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,不过一面而已,劳城主挂怀。”
江独明:“凭你今时今日的本领,想取一个人的性命易如反掌,应当用不上我吧。”
睡美人:“我也是想卖城主一个脸面。自己的夫人未出阁就跟别的男人勾搭到一块儿去了,还是你兄长,这脸面不得城主自己找回来?”
江独明(手握紧):“我夫人交于我时,仍是完璧之身。”
睡美人:“要人有什么用?城主大人可别告诉我,你动了真心啊。”
江独明:“你我这般,如何谈得上真心二字?好,我答应你,但是孩子...”
睡美人:“放心,我要的,只有柳带烟的命。”(起势要走)
江独明(连忙站起):“我该如何寻你?”
睡美人(扔去一颗赤珠,侧首眼角看人):“子时以此珠蛇祭,三息后我自会出现。”
语罢,女人便又化作黑雾消散了,留下茶盏里未饮完的碧螺春,透着残余的温热。江独明一口气干了手里的冷茶,眼睛里满是看不到底的谋算。
22

睡美人离开白岩庄后,深思不定,等她回过神来,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柳家的后花园。她太久没有回来了,恍然间觉得原来熟悉的家变得十分陌生。她不是不想回,而是不敢,不敢以这副模样出现在爹爹眼前。在心底最深处,还有一微弱的声音告诉她,自己是怨爹爹的。怎么会不怨呢?她们姐妹俩的生死劫,不就是爹爹一手造成的吗?
【家丁巡夜,脚步声由远及近】
家丁甲:“也不知道老爷什么时候会醒?都这几日了。”
家丁乙:“怕是难咯,我听李大夫说,老爷中毒太深,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。”
(脚步声慢慢远去,话音淡出)
睡美人没想到自己回府听到的第一件事,就是爹爹昏迷不醒、生死难卜的噩耗,来不及多思便化作黑雾,隐入阴影中去。再现身,她已在柳大富的病榻前。
睡美人(悲伤不忍):“爹爹!”
看着昏睡中的爹爹,睡美人那点细不可察的怨怼消失得无影无踪,这毕竟是疼爱她十数年的父亲。此刻,她甚至责怪自己,以为柳带烟会至少顾及血脉情分而不会下死手,可事到如今,是她想错了。思来想去,睡美人想到目前唯一可信的只有一人了。她转身化作玄蛇,吐着信子感受着气息,分辨出木兮所在的方位后,便游走而去。怒火中烧的她并没有察觉另一边暖阁屏风后,走出一个人影,透过窗棱的月光正好打在此人的左眼,悚然骸骨。
了无生气的木兮早已绝望,只等着有人来给她一个了断。听到门锁的响动时,她以为自己的大限将至,慢慢合上了眼。可是,过了许久,木兮并没有听到开锁的声音,也没有听到有人开门进屋。就当她感到疑惑之际,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。
睡美人(不忍):“木兮。”
睡美人见木兮闭着眼不说话,便有了思量,稳了稳心绪,念出一句错诗。
睡美人:“山有木兮木有枝,春江水暖鸭先知。”
木兮作为贴身丫鬟,一直跟在柳带雨身边,不管是诗词唱赋还是琴棋书画,木兮也都跟着学了些。儿时因为年岁尚小,两个人常常背窜了诗,睡美人方才念的这句便是其一。当初两人还被教书先生罚过一回,故印象颇深,时常被二人捡起来逗趣。这事儿,只有她们知道。
【回忆杀,七八岁的柳带雨和木兮】
小柳带雨:“山有木兮木有枝。”
小木兮:“春江水暖鸭先知。”
小柳带雨&小木兮:“哈哈哈哈哈哈!”
木兮(瞬间睁开眼,犹豫):“...小姐?”
睡美人(冲过来抱住):“木兮,木兮!对不起,对不起!你受苦了!”
木兮(痛哭):“小姐,你真的是小姐!小姐...你回来了...”
睡美人(疯狂点头):“我回来了!我回来了!(退出怀抱)木兮,你怎么会被捆在这儿?发生了什么事?爹爹怎么会中毒?(挥手松绑)”
木兮(突然松绑身子一虚):“我...我没事儿,小姐,老爷是中了...中了曼陀铃的毒。”
睡美人:“是她吗?”
木兮:(点头)
睡美人:“你这般也是她害的。”
木兮(愧疚):“是我咎由自取。(跪下)小姐,对不起,那些曼陀铃,是...是我...是我...(说不下去)”
睡美人:“你不必说了,定是柳带烟骗的你,连爹爹都认不出她,你又如何能分辨?不怪你。倒是我,害你被牵连,是我的不是。”
木兮:“不,不是小姐的错,小姐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。(上下打量)小姐,你...你为何...这刀疤...可还疼吗?(伸手欲触碰,却只悬浮着发抖)”
睡美人(摸上刀疤):“不必在意,不过是柳家的因果罢了。(收敛神色)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,我先带你走。”
睡美人自己能化雾遁走,但木兮不能,所以,她们只能趁现下夜深无人,悄悄逃出去。可甫一开门,便被迎头而下的凉水浇湿了,二人身上瞬间散发出刺鼻的香气。睡美人即刻意识到,这哪里是水,分明是雄黄酒。她虽能维持人身,但蛇类才是她的本体,即便血煞厉害,也是有克制之物的。一来是火,二来正是这雄黄酒。
原来,方才屏风后的人正是柳带雨。窥见玄蛇化人的那一幕,她就记起秦妈妈提过的血煞。虽不知这人如何成了血煞,但本体既是蛇,那便好办了。于是,便有了现在的局面。
睡美人开始急喘,不停泛着黑雾的身子支撑不住倒向一边,幸得木兮眼疾手快,一把扶住。下一瞬,举着火把跑来的家丁把柴房团团围住,又过片刻,柳带雨才施施然走出来。
柳带雨(阴沉):“当真是你。”
一众家丁疑惑地看着对面那个女子面面相觑。不为别的,只是因为那女子跟他们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,除了那道吓人的刀疤。
柳带雨(大声严肃):“木兮毒害主家,又试图勾连巫女扮成我的模样作恶,给我拿下!”
眼看几个拿着麻绳的家丁走了过来,睡美人狠心咬破自己的舌尖,吐出一口黑血。只见那黑血眨眼间就变成了数条黑蛇,飞过去咬住了那几个家丁的咽喉,一招毙命。众人见此,都吓得后退了几步,只有柳带雨依旧站在原处。
柳带雨(看了眼身后):“一群没用的东西!不过是巫蛊之术罢了,都怕什么!(转过来)没想到啊,是我太大意了。不过也好,今天,谁也逃不过了。”
在柳带雨的眼神示意下,家丁们从身后拿出了灌满雄黄酒的坛子,见状,木兮赶忙扶着人退回了柴房内,紧闭房门。家丁们则按柳带雨的吩咐,直接将坛子摔在柴房的墙上。屋里,睡美人全身颤抖,冒出的黑雾越来越多,又猛地呕出一口黑血,落地化蛇,扭动不止,看上去甚是可怖。
木兮(着急哭腔):“小姐!小姐!你怎么了小姐!”
看着小姐在自己怀里战栗不止又害怕哭噎的模样,木兮恨极了自己的束手无策。只可惜,睡美人已听不见任何声音,混乱的意识把她拉回到最初在孽海情天受辱的那段日子。那段记忆太过痛苦,睡美人再也无法坚持下去,整个人变回了玄蛇之身。木兮瞪大了双眼,但立马就接受了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。小姐始终是她的小姐,不论变成什么样子。
突然,一支燃着火的羽箭飞身进屋,狠狠扎在木兮身边的柴火堆里,紧接着数箭并发,整个柴房一下子就被卷在了火舌里头。木兮心知躲不过这一劫了,她不知道小姐为何会变成一条蛇,但不管发生何事,她都要护住小姐。
木兮(不舍地哭):“小姐,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!”
木兮脱掉了沾湿的外衣,然后将玄蛇放进怀里,紧紧蜷缩成一团,等待冲天的火舌将她吞噬。虽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人世,可如果她的死能够换来小姐的一线生机,那便值得了。
这火烧了一夜,柳带雨也看了一夜,连带着一众家丁丫鬟也陪了一夜。只是,谁也看不明白柳带雨眼里那复杂的情绪。直到雄鸡破晓,柳带雨才让人扑灭了余火,仔细查找。即便是死了,她也要亲眼看见尸体。
家丁在废墟中扒拉了好一会儿,才在坍塌的梁顶下,发现一个被烧成焦炭的一团东西,依稀看得出来人形。那人旁边还散了几条看着像蛇的东西,粗细不一,焦脆得很,用棍子轻轻一戳就化成了灰。柳带雨拿起一坛雄黄酒走上前,取下坛封就直直往下倒,一滴不剩。
柳带雨(呢喃):“姐姐,若你是我,也会这么做的吧?要怪,就怪我们生在了柳家,摊上这样的父亲。若有下辈子,我们再重头做一回姐妹吧。”(砸了坛子)
家丁甲(小心翼翼):“小姐,这里...如何处置?”
柳带雨:“人渣子拖出城去丢了,再运些沙土回来把这儿埋了,日后,此处不许任何人过来。”
家丁甲:“是。小姐赶紧回去歇下吧,您还有身子呢。”
折腾了一宿,又着了这么大的火,事儿肯定是瞒不住的,江独明今日必定会来。柳带雨头疼地望了望天,日头已经完全升起来了,她得在江独明赶来之前好好歇一歇。
柳带雨醒来已是正午,睁眼便看见守床的江独明。
江独明:“夫人醒了。”
柳带雨:“你来了。”
江独明:“发生这样大的事情,我自然得来。你也是,为何不派人告知我?早上下人来报,我听得吓出一身冷汗。”
柳带雨:“明郎,让你担心了。我没事儿,就是累了。”
江独明:“我听说昨夜还有一名陌生女子,与你长得甚是相像,可知那是何人?”
柳带雨(神色不自然):“不过是木兮不知从哪儿勾结来的巫女罢了,装扮成我的样子。我在她屋子里发现了一些巫蛊之物,连带着一并烧了。”
江独明:“原来是这样。你再休息一会儿,外面日头正毒着。我过去看看岳丈如何了。”
江独明并没有直接去探视柳大富,而是改道先去了柴房。可是他晚了一步,柴房所在的那个院子已经被锁上了,原本柴房的位置如今也堆起了厚厚的沙土,看不出什么痕迹。走在回廊上,江独明穿行在树荫下,脸上明明暗暗,转过头吩咐了江一两句,便去探视柳大富了。
晚膳后,江独明交代了下人要照顾好柳带雨,才回府理事。可前脚入府,后脚就又从角门出府,带着江一准备好的行囊,快马赶去了白岩庄。
月华之下,江独明拿出香案、烛火、瓷碗、匕首,还有一个内里不停在翻动的麻袋。他将匕首置于烛火之上,反复灼烧,直到刃上泛起烫眼睛的紫红色。随后,他解开麻袋,里面的东西立刻钻出头来,原来是数条蝰蛇。这些蝰蛇是江一赶去孽海情天的虿盆里取来的,比一般蝰蛇都要长上许多,看它们紧绷的样子,显然是生气了。江独明可不管那么多,只匕首一挥,便从七寸处割断了其中一条蝰蛇,刀口齐整,连血都没有溅出来。毒蛇又如何?遇上狠人,毒蛇也得认栽。没多少功夫,一袋子蝰蛇都被割了头,血水足足流了大半个瓷碗。
子时了,江独明掏出那颗赤珠扔进碗里,血水随即沸腾起来,凭空生出几丝黑气。与此同时,在城外林子的一个深沟里,一团像是碳渣的东西裂开了缝,里头细细簌簌的,片刻过后探出一个蛇头,张开嘴巴快速吐着信子。它看上去很是疲惫,似乎没有力气完全爬出来。它看上去又很伤心,俯下身贴在那团碳渣上,闭上眼睛的时候流出一滴血泪。突然,玄蛇睁开眼,感受到一阵牵引之力,有人在召唤它,再度闭上眼细细感知一番,是他。
江独明已经等了快一炷香了,早就过了三息,心里有些没底。就在他要中止蛇祭之时,忽见碗里的血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赤珠喝了进去,而在血水被喝尽的那一刻,赤珠也消失不见了。江独明还没看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,背后就响起了一道声音。
睡美人(虚弱):“带我去石室。”
江独明刚转过身,就见女人即将昏厥倒地,赶忙上前抱住了她。脸上的刀疤又出现了!来不及想太多,江独明抱着女人上马,朝黑云庄奔去,近一个时辰的路程愣是被他压了一半。来到孽海情天,江独明又三步并作一步,打开机关冲进了石室。许是感受到了力量压制,虿盆里的蛇蝎毒物都躁动起来,拼了命地想要爬出去,然而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。
江独明:“醒醒,醒醒,我该怎么做?”
睡美人(虚弱,微微抬眼):“把我...丢下去。”
江独明虽感到疑惑,却也照做了,看着下面群魔乱舞的场面,心一狠把女人丢了下去。诡异的事情发生了!女人稳稳地被黑雾托着,悬浮在虿盆中央,开始吸取周遭毒物的血。那些毒物挣扎着想要逃离,可是越挣扎,血液流失的速度就越快,渐渐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血网,丝滑地输入女人的每一寸肌理。这一刻,女人是嗜血的妖精,底下的毒物都成了她的点心。
不过一盏茶的功夫,虿盆里的毒物都成了干瘪的躯壳,女人睁开了血红的双眼,满面红润,通体肌肤光滑如初。
睡美人(慵懒妖媚):“今日谢过你了。”
江独明:“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。”
睡美人:“我要做一件事。”
江独明:“你说。”
睡美人:“我要做回柳带雨。”
江独明:“那...她呢?”
睡美人:“自然是回到她该回的地方。”
江独明:(沉默对视)
睡美人:“你想要的,我会助你一臂之力。”
江独明:“你知道我想要什么?”
睡美人(勾江独明下巴):“不管你要什么,我都可以帮你。夫君~”
江独明(阴笑):“那就在此谢过夫人了。”
23

柳带雨收到一封匿名信,上面写着两行字:
带雨带烟深浅枝。
亥时,白岩庄。
柳带雨(OS):“怎么可能?她不是被烧死了吗?难道...”
柳带雨拿出了上回那张字条,两相比对,字迹是一样的。她不禁怀疑,是否还有人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柳带雨。不管是不是,她都得走上一遭方可安心。
申时三刻,柳带雨的车驾停在了白岩庄门口,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心头一惊。明明还是白日,庄里竟然没有一个人,物什的杂乱程度显然已好几日无人打理。她直觉事态不对,转头想走,却发现随行的家丁丫鬟早已晕倒在地。这时,她身后的石子小径传来脚步声,刚一转身,就被袭面而来的黑雾撞晕了过去。失去意识前,柳带雨感觉到自己被人接住了,甚是熟悉。
睡美人:“就跟你说了,看到江随风的字迹,她定是会来的。”
江独明此刻亦是恨的。看着怀里的夫人,他想不通。明明自己给了她尊贵的地位,给了她前所未有的优待,虽未动过真心,却也谈得上夫妻和睦,难道这些都比不上江随风那点虚无缥缈的爱吗?想到这,江随风那股怎么也比不过兄长的嫉妒心又冒出来了,一双手也不觉握紧了拳头。
睡美人:“舍不得?”
江独明(冷淡):“我只是为着我的孩子。”
待柳带雨醒转,江独明正襟危坐,看着敞开的房门沉默着。
柳带烟(试探):“明郎?”
江独明并没有应她,依旧沉默。
柳带烟:“明郎?”
江独明(冷漠):“柳、带、烟。”
柳带烟(慌乱):“明郎,你说什么?你糊涂了,我是带雨啊。”
江独明:“为何骗我?”
柳带烟:“什么?”
江独明:“这一切都是为了江随风?”
柳带雨不知江随风是谁,也不知为何江独明会说自己骗了他,本就没有全然从昏厥中清醒过来,被突发的这一问,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。可落在江独明眼里,没有反应便是默认了,愤怒之下不发一语便离开了。
柳带雨这才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。她做梦也想不到,又回到了这个噩梦般的囚牢。逃出去!这是柳带雨唯一的念头。可当她刚下床,另一个噩梦走了进来。
柳带烟:“柳...柳带雨!”
睡美人:“妹妹记性不好啊,你才是柳带雨,不是吗?”
柳带烟:“你没死!”
睡美人:“妹妹都还好好活着,我怎舍得死呢?”
柳带烟:“你想做什么?”
睡美人:“我倒是要问妹妹想做什么?带烟,为什么?”
柳带烟(声嘶力竭):“为什么?你问我为什么?为什么同样都是柳家的女儿,你是掌上明珠,我却是笼中囚鸟?为什么你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,我却要被困在这鬼地方?为什么你可以得嫁高门,我就得困守一生、孤独终老?你告诉我为什么?”
睡美人:(一时无语)
柳带烟:“怎么?说不出了?你若是我,怕是也会跟我做出一样的决定。”
睡美人:“我不会伤害无辜的人。”
柳带烟:“无辜?谁都有资格说无辜,独独你不没有!”
睡美人(伤情):“你就这么恨我?”
柳带烟:“对!我恨你!从我再见到你的那一刻起,我就恨毒了你!”
睡美人(直视片刻,笑):“既然你这么恨我,那我也不介意让你多恨我一点。”
柳带烟:“你什么意思?”
睡美人:“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。”
柳带烟:“不可以!你敢!我可是冥水城的城主夫人!”
睡美人(讥讽):“城主夫人?你以为是谁把你带回这里的?”
柳带烟:“明...明郎...你,你跟江独明...你们...”
睡美人:“柳带烟,你就好好在这儿呆着吧。”
柳带烟(激动):“不!我不是柳带烟!我是柳带雨!我是柳带雨!我是...”
她就这样又一次看着房门在自己眼前狠狠地关上了,仿佛又坠入了逃不出去的昨日。她拍打着,哭喊着,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。她又被囚住了,又成了那个没人管的柳带烟。
睡美人:“你不进去看看?”
江独明:“没什么好看的,我只管她一日三餐饿不死,生下孩子便罢。”
睡美人:(颇有意味地看着江独明的背影,施术变化)
江独明(转身):“你...你变得倒是快,肚子看上去也像真的。”
睡美人(摸着显怀的肚子):“我会在柳家安胎,该做的样子,想来夫君都懂的。”
江独明(笑):“夫人吩咐的,为夫自然会照办。想来外头的下人也该醒了,夫人回府吧。”
睡美人(看了眼里屋,打出一道黑雾):“我封了她的样貌和嗓子,以免节外生枝。走了。”
当日,江独明就以江家接手白岩庄为由,从黑云庄调了人手来恢复白岩庄的活计,以免外头起疑。他还安排了两个看管婆子,只说是个身怀六甲的罪妇,照顾好吃喝换洗便可,其余的不用理会。忙完这些,他又拟了道公告,说先前的爆炸案和连环命案都是一群巫蛊之徒干的,其中一名巫女,更是勾结了前柳家侍女木兮,毒害柳大老爷,欲夺柳家财产。现如今,这群巫蛊之徒已羁押归案,处以极刑,尸身悬挂于城门十日,以儆效尤。
冥水城的城门口许久没这么热闹了,百姓群情激愤,看着十数具尸身高悬,非但没有同情,还扔上了烂菜叶和臭鸡蛋。杀人放火,还毒害良善的柳大老爷,该死!没有人关心这些亡者究竟是何人,既然城主大人都说了是歹人,那他们就是歹人!
【城楼一角,日头高照】
江独明:“没人察觉吧?”
江管事:“城主放心,都是先前白岩庄死了的人,现下也算死得其所了。”
江独明:“本也是他们助纣为虐。”
江管事:(疑惑看一眼,但知道不该自己过问)
江独明:“黑云庄那边...”
江管事:“庄头回禀,一切已打点妥当,可迎客了,就是依旧没有睡美人的下落。”
江独明:“没了就没了,一个女人罢了。这几日我要去柳家陪陪夫人,你多上点心。”
江管事:“是。”
放以前,孽海情天在江独明的眼里只是一个生钱的利器,是他揪住人情脉络的依凭。可现在不同了,真正的柳带雨回来了,而且是个嗜血的大杀器,正好可以用来钳制光顾孽海情天的各方权势,天下何苦不是他江独明的!一想到来日得以受天下朝拜的场面,江独明心里爽快极了。
24

江独明(着急揪过仆从,凶狠):“刚才有人进过正屋吗?”
仆从甲(害怕):“没...没有。”
江独明:“当真没有?”
仆从甲:“当真没有!小的一直在院子里洒扫,没有您的吩咐,也...也不敢进正屋。”
江独明原本只是回府取些必用之物,可是,有人却给他留了份大礼。他的书案上躺着一封信笺,里头只写了三个字——【断头崖】
断头崖是城外林子边缘的一处绝壁,因远观像极了一个没有脑袋的人,故称之为断头崖。山崖高耸,有百余丈高,下方是湍急的狭窄江道,乱石林立,危险万分。谁若是命不好掉了下去,那必定是粉身碎骨的,而在冥水城百姓心里,前少城主江随风,就是这样一个命不好的人。好端端出城猎兽,却意外坠崖,漂了数日才被人寻到尸身,可惜早就泡发臭烂,面容难辨了。只有江独明和身边的亲信知道,那具浮尸哪里是江随风,不过是野坟堆里挖出来的无名尸罢了。
此刻,江独明既愤怒又惊慌,这字迹同之前柳带烟收到的字条字迹是一样的,也就是说,江随风还活着!赶到柳家,江独明第一件事就是去求证。
睡美人:“夫君怎得来得如此匆忙?”
江独明:“你看看这个。”(试探的眼神)
睡美人:“断头崖?这字迹...(不在意)你莫不是怀疑我吧?”
江独明:“就是求个心安。”
睡美人:“心安?哟,我们的城主大人还会怕呀。你既算计得了他一回,那再多算计一回不就是了。手下败将,何足挂齿。”
江独明:“人在暗处,不好办啊。”
睡美人:“只要是个活人,定能找到蛛丝马迹。”
江独明:“但若不是呢?你不也...”
睡美人:(冷眼横对)
江独明(摸上手):“夫人不帮帮夫君我么?”
睡美人(瞥一眼手,抽出):“先休整几日,待我身子全然调养好了,我随你回府看看。”
江独明:“就知道夫人是心疼我的。”
睡美人:“城主大人,你从前也是如此对她的?”
江独明(收敛些):“当然不是,她不过是一味攀附的夕颜。”
睡美人(抹上江独明的脸):“那我呢?”
江独明:“你可是暗夜里生出来的黑蜀葵,人间难觅啊。”
睡美人(轻拍两下):“哼,你们男人可真有意思。”
江独明说要陪夫人,当真在柳家安住了三日,期间一直贴身照顾柳带雨。在柳家丫鬟的眼里,自家小姐真有福气,嫁给了如此体贴妻子的男子,而且还是一城之主,尊贵无比。那三日,丫鬟们遇见江独明,个个都是面带春情,痴痴想着若是能被城主看中,做个小娘子也是好的。可惜,江独明满心满眼只有柳带雨一个,惹得她们心里更是艳羡自家小姐的好命。
三日后,柳带雨在江独明的陪伴下回了一趟城主府,在进内院前,还特意挥退了所有随行的下人。一踏进院门,柳带雨就缩紧了眉头,看得江独明都神色严肃起来。
睡美人:“有一股熟悉的气息,但又不太一样。”
江独明:“什么?”
睡美人:“你且等着,我先进去看看。”
江独明心下有疑,自觉不可贸然行事,便手握剑柄守在院中,因为是对着后背,他自然看不到柳带雨脸上那一抹狡黠的笑。推开门的瞬间,柳带雨猛地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,啪的一声,门又关上了,紧接着屋里又是一阵瓷瓶桌椅摔倒的声音。江独明这才反应过来,抽出剑就想冲进去。这时,门又从里面打开了,柳带雨竟然被黑紫色的气链锁住了脖颈手脚,悬空在正屋中央,面色青紫,似喘不过气来。江独明第一反应便是用剑去砍气链,却丝毫没有受损,反而加重了锁紧柳带雨的力度,让她更加痛苦。
危急时刻,还是柳带雨拼了命从指间弹出一道气刃,破了窗子,让日光照进来。正午的日头最毒,至阳至烈,那气链在日光触碰的那一刻便松开了,逃得极快。柳带雨终于得救了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江独明:“方才那是什么东西?与你的术法颇为相似。”
睡美人:“这可不是什么术法,而是血煞。”
江独明:“血煞?”
睡美人(故意看向江独明):“怨恨滔天之人,日复一日灌下毒药,在遭受万千毒物啃噬,如此,便可炼成血煞。”
江独明(恍然大悟):“那你...”
睡美人:“我可是替你受了这趟罪。”
江独明:“是...是江随风?”
睡美人:“这得要问你了。这世上对你怨恨滔天之人,是否只有他一人?或者说,你是否还造了别的什么孽?”(双目直视)
江独明(心虚):“你可敌得过他?”
睡美人(举起手亮出受伤紫红的手腕):“你说呢?今日尚且不是本尊,我已然招架不住,若是本尊来了...”
紧咬的后槽牙摩擦出声,透露出江独明有多么的恼怒,他不甘就这么等待死亡宣判,更何况,掌刑者还是他这辈子最为痛恨的人。
睡美人(坐榻上闭目调息):“其实,倒也还有一个法子。”
江独明(激动):“什么法子?”
睡美人:“血咒转生。”
江独明:“何解?”
睡美人:“取你的阳元精血,画下血咒,再以我身负的至阴之血为媒,引血煞入孕腔。再强大的血煞也逃不脱血咒转生的力量。咒术一成,只等孩子出世,掐死算完。”
江独明(沉吟):“这孕腔...”
睡美人(快速接话):“需得是怀有嫡亲子嗣的孕腔,换句话说...”
江独明(震怒):“不可能!”
睡美人:“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。孩子没了,再生便是,柳带烟生的孩子,不见得会是个好的。万一要是再生出一个你,或者她,那该如何是好?”
江独明:(沉默,动摇)
睡美人:“等柳带烟生下孩子,我就做出城主夫人难产一尸两命的大戏,到时候,你续弦再娶便是,孩子总归会有的。再说了,伤天害理的事儿也没见你少做。”
江独明:“虎毒不食子,毕竟是我的孩子。”
睡美人:“好啊,那你就等着江随风杀了你,堕了你的孩儿,然后坐享你打下的这番家业吧。介时,我便能知道,江随风到底比你强在哪儿了!”
长兄的灿烂光辉,是江独明这辈子都过不去的死结。柳带雨这一招攻城诛心果然见效,江独明答应了,大丈夫要够狠、够绝,才能破除所有的路障。眼见猎物一点一点踩进自己下的套子,猎人愉悦极了。男人啊,真是好骗,蠢得很。
睡美人:“我先去瞧瞧我那可怜的妹妹,你做好准备便来白岩庄吧。”
这边,柳带烟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,她至今无法接受自己再度被囚禁的事实。她不是没想过故技重施,用身上的珠钗玉环贿赂看守的婆子,好趁机逃出去。可是,这回调来白岩庄的人都得了令,若不小心让人跑了,立即拖出去砍了。所以就算那几个婆子有贼心,都没贼胆去做。
儿时的苦痛席卷着柳带烟身上的每一寸肌理,折磨得她夜夜崩溃,唯一支撑着她的就剩肚子里的孩子。她不知道自己将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,但她只要还活着,就不会让人伤害孩子。
【门吱呀一声打开】
睡美人:“妹妹日子过得可还舒坦?姐姐来看你了。”
柳带烟:(死死盯着)
睡美人:“倒是忘了,妹妹现在口不能言。”(打出黑雾,解开封印)
柳带烟(恨):“舒坦?哼,你若觉得这日子舒坦,那便自己来试试!”
睡美人:“大可不必。只要你不舒坦,我便舒坦了。”
柳带烟:“你来不是只为了笑话我一场的吧?”
睡美人:“当然不是,我呢,是来跟你换一样东西。”
柳带烟:“什么东西?”
睡美人(阴冷):“你的血。”
柳带烟(抱着肚子后退两步):“你想做什么!?”
睡美人:“我想做什么?你为何不问问自己做了什么?”
柳带烟:(一脸恐惧提防)
睡美人:“当初你让人把我发卖了,害得我被人凌辱,落得一个以毒换命、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。好在天不亡我,既让我活了下来,那自然是得把我所得的还给你!这毒蛊的滋味,也该你尝尝了!”
话音刚落,柳带雨化作黑雾直冲而去,附进柳带烟的身体。此时此刻,柳带烟只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,从头到脚都升起灼烧感,热浪一股股涌向心脏,重锤不止。她早已瘫倒在地,想要呼救却一点儿声响都发不出,咽嗓里就像塞了一大把枯枝烂叶。她眼球暴突,死死瞪着肚子,生怕孩子出现意外。半盏茶的时间,柳带烟浑身疼得冷汗直流,牙根儿都忍不住打颤。终于,闹腾了许久的黑雾从柳带烟身体里膨胀而出,又继续回缩,凝聚成柳带雨的身形。
睡美人(舒服轻吟):“新鲜的血啊,可真舒坦。妹妹放心,孩子无恙,若我日后出了什么变故,他可是我的指望呢!(蹲下去,抚上柳带烟的侧脸)好好休息,晚上还有的折腾呢。”
柳带烟全然没在听,她恨毒了这幅高高在上的态度,也对自己这般任人宰割、毫无还击之力的境地唾弃不已。她已无力去想晚上还有什么事儿要折腾,只死死抱着肚子,爬着去到一边。
江独明的动作很快,毕竟是关乎自己生死的大事儿,可就算是他,端着自己的阳元精血,也是有些羞臊的。柳带雨可不管这个,拿过江独明手中的玉瓶就又来到柳带烟的屋里。或许是被刚才的换血吓住了,听到开门声的柳带烟身子一抖,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了。可是,于事无补。
柳带雨手腕翻转,黑雾结网,又打出一道雾链抓住柳带烟朝网子上随手一丢,像极了被蛛网粘住的爬虫。没有丝毫犹豫,柳带雨三两下褪去柳带烟的衣裙,立马亮出了光裸的正面。
睡美人:“看来这几年江独明把你滋润得不错。可惜了。”
玉瓶开启,里面的液体一滴不剩全都倒在了孕肚上。柳带雨用义甲划破自己的手心,挤出十数黑血,与江独明的阳元精血相融,并用以黑雾凭空打出血咒阵法。在血咒触及孕肚的那一刻,柳带烟感受到了十指针刺之痛,爆发出一阵肝胆俱裂的哭嚎后便晕死了过去。
江独明并未进屋,背对着站在廊下。他虽心狠,却不代表狠到能坦然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。不过柳带雨说得对,孩子总归可以再有,但是江随风必须得死!思绪间,血咒已成功催动,柳带雨偷偷捏破了藏在袖子里的符咒。
转眼间,乌云蔽月,夜幕惊雷,几道交织的黑紫色气链自远空而来。但是,它似乎并不是自愿来的,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吸住了,拼命在抵抗。是血咒!江独明激动地转过身,就见血咒阵法泛起红光,随即射出五道烫红的气链,直撞黑紫色气链而去。两种不同色彩的气链在空中抗衡,两股无形屏障不相上下,激起的气流四处乱窜,颇有翻天覆地的架势。
睡美人:“不行,血咒的威力还不够!”
柳带烟双手结印,调动自身大半的本源之力,强行打入血咒阵法。霎那间,阵法比原先扩大了一倍,又有五道烫红的气链射出,一齐破碎了黑紫色气链的屏障,死死缠住。刺耳的咆哮声震得江独明不由得堵住了耳朵,一抬头,哪里还有什么黑紫色气链,烫红气链缠住的分明是江随风!即便披头散发、青筋暴突、遍布伤痕,江独明一眼就认出这是他的好兄长!
江随风(地狱般的低吼):“江独明!江独明!”
江独明:“兄长,好久不见了,为弟甚是挂怀啊!”
江随风(疯狂没有理智):“江独明!江独明!”
睡美人:“他已被血咒催乱了神智,只认得你是他的仇人。”
江独明:“哼,那倒是可惜了,动手吧。”
江随风(疯狂没有理智):“江独明!江独明!江独明...”
柳带烟又是一道结印打出,血咒阵法像是饥肠辘辘的怪物收回卷裹着食物的巨舌一般,一口就吞下了江随风。
睡美人:“血咒阵法非人力可除去,你就等着血煞在孕腔里被一点点转生吧。他出生那日,便也是他的祭日。我今日消耗太多,就先回去了。”
江独明什么也没说,只默默给柳带烟整理好衣裙,抱起她放在床上,又看着她的脸呆坐着。他的夫人是柳带雨还是柳带烟于他并没有什么不同,即便柳带烟用了假身份,只要这鼓面不揭破,戏还是能安稳地唱下去的。若没有江随风,如今就不会是这番局面了。
江独明:“我原是想好好待你的,是你咎由自取。”
毫无预兆的,胸口猛地抽痛,江独明闷哼一声,右手覆上胸口查看,并无异样,便又没放在心上,大抵是今日乏了,得回去好好睡上一觉。可是,这觉他注定睡不踏实。
25

江独明(怒):“这到底怎么回事!”
江独明刚睡下不到半个时辰,管事火速来禀,孽海情天的姑娘离奇中毒,无一幸免。江独明也顾不上自己身子的疲乏,套上衣服就跟着庄头来到了孽海情天,入目便是码放齐整的一排排病娇之躯,看得他眉头直跳,一肚子火气不知打哪儿撒。
江管事:“夜里看守巡检,发现姑娘们一个个倒地不醒,抬出来时就已七窍流血,气息奄奄。”
江独明:“可有查过是否有人投毒?”
江管事:“除却前些日子城主您来过一趟,庄子里并没有人来过,庄头也让人把孽海情天都搜了一遍,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。”
江独明:“那就是自己人动的手咯?”
江管事:“城主明鉴,这里的人身家性命全在庄子里,跟了城主也有近十年了,断不会做出此等行径。只是,这事实在蹊跷啊。”
柳带雨:“有何蹊跷啊?”
江独明:“夫人怎么来了?(训斥看守)夫人来了为何不通禀!”
柳带雨:“不用斥责他们,是我让他们直接带我进来的。怎么,我来不得?”
江独明:“这是哪里的话,我与夫人夫妻一体,没有夫人来不得的地方。不过,你怎么来了?都这么晚了,你还大着肚子呢!”
柳带雨(蹲下查看):“下人替我回府里送东西,正巧撞上你着急出去,怕是出了什么要紧事,就来报我了。”
江独明:“可看出什么?”
柳带雨:“不用查了,应是江随风干的。”
江独明:“他不是入了血咒阵法了吗?”
柳带雨:“正是因为如此。”
江独明:(沉默疑惑)
柳带雨:“若我所料不错,这些姑娘都被你那好兄长沾染过了。血煞本就是毒蛊,男女交欢,毒蛊过身。江随风入了血咒阵法,生息会越来越弱,这些姑娘也就跟着有了反应,看着就像中了剧毒,最后必死无疑。(一挥袖,女尸身上浮起黑紫色雾气)你瞧!看来你这兄长是真恨你呀!”
江独明:“可有补救之法?”
柳带雨:“为时已晚,不若直接给她们一个痛快。”
江独明:“庄头呢?”
庄头(屋外听到,赶忙进屋):“小的在,主子有何吩咐?”
江独明:“找个偏僻的林子都埋了。”
庄头:“都埋了!?”
江独明:“对,活埋。”(瞥眼冷对)
庄头:“是...是,小的这就去安排。”
庄头起身欲走,却在看到柳带雨那张脸的时候愣住了,“睡美人”三字呼之欲出,却硬是压下去了,赶忙收回疑惑的眼神去办事。
柳带雨(牵起江独明的手):“走吧,太晚了,今日就在庄里歇息吧。”
江独明看着自己被牵起的手,方才的那股不甘心和愤怒一下子烟消云散了,心也定了下来。他不禁打量起柳带雨的背影。与柳带烟相比,姐妹俩毫无二致的样貌却流露出不同的气质,只能说,柳带雨到底大小是被人捧着长大的,骨子里的端丽大方是柳带烟学不会的。有那么一恍惚,江独明甚至觉得,柳带雨是喜欢上了自己,但是,真心这种东西他向来是不信的,这辈子也不会有。若柳带雨真的喜欢上自己,就不用耗费太多心神去想如何拿捏她了。
江独明是真的累了,刚沾枕头就沉沉睡去了,柳带雨则静静坐在床边看着面前睡熟的男人。算着时辰,庄头应该已经办完事儿了。
【两下敲门声】
庄头:“主子。”
柳带雨:(轻轻开门)
庄头:“主...哦,夫人,主子交代的事儿已办妥了。”
柳带雨:“可遇到什么人?”
庄头:“夫人放心。”
柳带雨:“嗯,退下吧。”
临走前,庄头趁着关门之际不动声色地偷瞄了一眼,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夫人颇像失踪了的睡美人,但不可能啊!
熄了灯,柳带雨这才宽衣睡下。好一会儿,江独明睁开眼,侧首看了看柳带雨,才真正踏实地放心入睡。只是,他错过了那抹微扬的嘴角。一缕黑雾从柳带雨的颅顶飘向窗外,寻着庄头的气息来到了数十里外的一处林地。这缕黑气盘桓了片刻,找准位置后缓缓渗入土层。约莫过了一刻钟,土层开始松动,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。一只手,两只手,三只手......少说有四五十只手,拼命挣扎,场面悚然。可是下一刻,就有一个接一个的年轻女子从土里钻了出来,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。她们呆愣着看看彼此,激动地流下泪来。她们不敢停留太久,相互点头示意,或三三两两,或四五结伴,朝不同的方向奔去。救她们的神秘人说过,假死脱身后就抓紧带着身上的陪葬品各自离去,以后便是天高海阔,无人知道她们的过去。
【第二日黑云庄门口】
庄头:“主子真是有福气,娶了夫人这样一位倾城的美人儿,如今更是子嗣在望啊!”
江管事:“是啊,城主可盼着这个孩子了。(转向下人)你们几个动作麻利点儿,城主和夫人马上要出来了。”
庄头:“管事可知夫人有无什么姐妹?”
江管事:“何出此言?”
庄头(笑):“不瞒你说,我觉着夫人长得颇似一人。”
江管事:“何人?”
庄头:“就是那个下落不明的睡美人。”
江管事:(无言)
庄头(使劲回想):“我在采买那日瞧过那睡美人一面,那样子,似同夫人一个模样。”
江管事(故意提点):“夫人可是堂堂柳家千金,怎会与风尘贱婢长得一样,庄头可不要大白日里就喝高了酒,昏了头了。”
庄头:“是是是,是我失言,夫人的美貌自然是天底下独一份儿的。定是我糊涂了!(陪笑)不过想来也是,那睡美人脸上有那么大一道刀疤,可不比夫人这般粉妆玉砌。”
江管事:“刀疤?”
庄头:“是呀,那睡美人本就是破了相的,当初买她,就是因为身子实在是绝。”
江独明把柳带雨送回柳家后,就径直回了城主府,孽海情天的事儿他得重新规划一番才行。
【城主府书房】
江管事:(欲言又止)
江独明:“有什么要说的就快说,吞吞吐吐的。”
江管事:“城主可还记得睡美人?”
江独明:“怎么,人找着了?”
江管事:“尚未。”
江独明:“没有跟我提什么!”
江管事:“只是庄头早上同我提起,说,那睡美人跟夫人长得颇为相似,还问我夫人府中是否还有姐妹。”
江独明:“跟夫人长得相似?”
江管事:“是,庄头还说,那睡美人的脸上有一道刀疤。”
江独明:“刀疤?可有同旁人提起?”
江管事:“没有,夫人身份尊贵,怎么会同那睡美人扯上关系。”
江独明:“嗯,你让庄头把嘴给我闭严实咯,不然...”
江管事:“属下明白,城主放心。”
话虽这么说,但江独明却起了疑心。算起来,柳带雨是爆炸案和连环人命案后现身的,她也未同自己说过之前的遭遇究竟如何,只说受到了柳带烟的谋害。到底是什么谋害呢?刀疤......刀疤......对了!江独明这才记起,柳带烟的脸上也出现过刀疤,他就见过两回。刀疤......睡美人......孽海情天......虿盆......江随风......不可能吧?
26

江独明这个人,一旦起了疑心,必得亲自验证。若柳带雨就是睡美人,那他便也是害过柳带雨的人,保不齐这些日子的事情里面没有算计。如何证明呢?睡美人......睡美人......对,睡美人!
江独明:“我记得,睡美人的情药还有剩的。”
江管事:“有。”
江独明:“取一瓶来,你亲自去。”
江管事:“城主是要...”
江独明:(抬头正视)
江管事:“遵命,属下这就去。”
管事向来是江独明手下办事最牢靠的,当日午后,一瓶尚未开封过的睡美人就已经放在了江独明的桌案上。回想起当初见到情动时的睡美人,那开满娇花的胴体,江独明心无半点涟漪,反倒有几分厌恶。若事情如他所想,那真的只能怪自己一时糊涂了。
江独明拿出了府库里珍藏了三十多年的血线冰莲,是老城主年轻时去远疆游历时偶然采掘到的。它本是雪莲的一种,却比本就少见的雪莲更为珍贵。血线冰莲的长成尤为不易,除却自身对水土极为挑剔,更得要世间罕见的血线虫,在结花苞之前就寄住进根茎脉络中,二者相融,开花后的雪莲花瓣上便会有丝丝血线,就跟人的脉略一般。据传,血线冰莲有解百毒、醒神智之特效,所以被人奉为“仙药”。
这么多年过去了,十瓣花叶只剩下最后一瓣,思虑再三,江独明还是决定赌一把。他取出那瓣花叶,用整瓶睡美人浸透一半,待花叶吸尽汁水,又在凉阴处干透,倒也看不出痕迹。第二日,柳家就收到了城主府的传信——柳大老爷有救了!
【柳家柳大富房间】
江独明:“夫人。”
柳带雨(着急):“你终于来啦!你派人来报有法子救爹爹,是什么法子?”
江独明:“夫人莫急。你们都先退下吧。”
丫鬟们:“是。”
江独明:“夫人你看。”(打开锦盒)
柳带雨:“这是何物?”
江独明:“血线冰莲。”
柳带雨(惊喜):“这便是能解百毒、醒神智的血线冰莲!?你从何处得来的?我柳家做药行生意这么些年,都不曾有幸遇上过。”
江独明:“是我父亲早年间偶然采到的,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瓣花叶了。我也是才想起来,立马取出来了。只是...”
柳带雨:“只是什么?”
江独明:“血线冰莲的特效毕竟只是传言,一无实凭,二无前例记载。万一岳丈服下后出现不良之症,就不好办了。”
柳带雨:“爹爹如今这样,也是因为我。我虽不知他缘何会那般对柳带烟,但不管怎样,他都是这世上唯一的至亲。从小,爹爹便是我的依靠,不管我要什么、做什么,他都是爱护我的。只要能救爹爹,哪怕去死,我都心甘情愿。(擦掉一滴泪)不若我先试一试,我本就一身的毒,就算是毒药,我也无惧,顶多难受两日。”
江独明(状似犹豫):“也只能如此了。”
江独明让丫鬟取来了研磨用的药具,亲自撕下一半花叶,细细碾碎成粉末,归拢于茶盏中的白水化开,递给柳带雨。
江独明:“来吧。”
柳带雨:(看了一眼茶盏,一饮而尽)
一炷香时间过去了,柳带雨并未出现什么异样,反倒感觉到灵台分外清明,便断定血线冰莲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仙药。她赶紧越过江独明,拿了药具研磨剩下的一半花叶,用水化开喂柳大富服下。然后,她便坐在床边看着柳大富,颇有“爹爹不醒,我就不走”的架势。可是,没一会儿,方才还清明的灵台却有些闷堵之意,她的身子竟慢慢涌上了热感。
江独明:“你如何了?脸色怎得突然这样红?”
柳带雨:“无事,许是血线冰莲跟我体内的毒血相冲,有些发热。”
江独明:“让丫鬟扶你回房休息吧,岳丈昏迷了这么久,想来也不是一两日便能醒的。”
柳带雨:“不,我要陪着爹爹。”
江独明:“你现在可不光是柳带雨,还是城主夫人,肚子里还有孩子呢。你放心,这里有我。”
柳带雨明白做戏要做足,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人对她产生怀疑之心,况且,现下身子的确不适,她也只得同意回房休息,可刚到床上坐下,竟直接瘫软了下去。
丫鬟乙:“小姐,你怎么了?可要请李大夫过来瞧瞧?”
柳带雨(克制):“你先...出去。”
丫鬟乙:“可是,小姐...”
柳带雨(凶):“我让你出去!”
丫鬟乙(被吓到):“是...是...”
柳带雨(语速快,克制):“不许惊动任何人,包括城主。”
丫鬟乙:“是。”(赶忙关门退出去)
柳带雨:(发热难受,不由自主想呻吟自渎,却又死死克制)
柳带雨终于察觉到不对劲,这种感觉太熟悉了,情欲躁动,分明是睡美人的药效!她拼命地想要调动黑雾,却无半点控制之力,紧咬的牙关甚至泄漏出一声低吟,孕相难以维持,就连侧脸的刀疤也浮现了出来。吱吖一声,有人进来了,柳带雨只得抓住被子死死裹住。
柳带雨(凶):“不是说了让你出去吗?”
江独明:“是我。”
柳带雨(惊慌):“江独明?”
江独明:“刚才那丫鬟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,我怕你有什么事,便来看看。”
柳带雨(克制):“我没事,你快出去吧,我要休息了。”
江独明:“我很快就出去,但是出去之前,我要看一样东西。”
柳带雨(克制):“什么东西?”
不等柳带雨有所反应,江独明大力扒下被子,一眼就看到了那道醒目的刀疤。目光一凛,他直接起势去扯柳带雨的衣裙。
柳带雨(又惊又怒):“你要做什么!”(往床里躲)
江独明似全然听不见,抓住柳带雨的腿就往自己这边拉。情药依然起效,柳带雨丝毫没有抵挡的力气,衣裙一下就被江都名扯开了,半具曼妙身姿袒露在外,上面已然缀满了粉嫩的花瓣。
江独明:“果真是你,睡美人!”
柳带雨要是再不明白,就枉费受了那么多罪。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恨透了自己的心软大意,上一次心软大意的结果,是赔上了木兮的一条命,而这一次,又栽在了江独明手里。
柳带雨(愤恨、绵软、强撑):“你...是你!”
江独明:“原来竟是这样,怪不得你这么恨柳带烟。”
柳带雨(情动加剧,意识模糊):“你...你...额~”
江独明(冰冷):“想必,你也是恨我的,报复完柳带烟之后,下一个目标,就是我了吧。哼,也是你命不好,百密一疏啊,到底是个女子,空有一腔恨罢了。”
柳带雨:(彻底陷入昏睡,呓语自渎)
江都名:“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,差点儿就被你耍了。”(握紧背在后腰的拳头)
江独明大半夜带着柳带雨来到石室的时候,她仍陷在强劲的药效里。原来虿盆里的毒物,已经在上回救治柳带雨后化为灰烬,如今一直空着。今日,江独明特意提前传信,让庄头准备了一池子的雄黄酒。对!正是上回柳带烟用的招数。
没有丝毫犹豫,江独明把柳带雨扔了下去,溅起一丈高的水花。甫一入水,柳带雨就感受到了针刺般的冰冷,但由于身陷情药,只能任自己在酒水池子里沉浮着。更要命的是,雄黄酒顺着她不可抑制的呻吟和本能的喘息,从口鼻中呛入,带来无处宣泄的灼痛感。
这边,江独明打开油坛,一坛,两坛,三坛.....足足二十坛油倒入池中,然后,又拿起燃着的红烛,手一松,掉落。轰!火起,石室俨然成了炼狱,隐约还能听到微弱的挣扎声。
这一池酒火烧了一整夜,江独明也站着看了一整夜。他把自己同遇到柳带雨的事情,从头到尾捋了一遍。梦中异境,血煞阵法,他虽都有疑虑,却也知事已至此,无法更改,等柳带烟把孩子生下来,了结了母子二人的性命,想来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了。
到火彻底灭了,已是第二日午时,下面只剩半池子水,想来油都燃尽了,酒也烧干了。江独明仔细检查了一遍,又拿起棍子搅了搅,既没看到骨头渣子,也没发现窜动的黑雾,这才放下心来。随后,他又唤人把石室里里外外的口子都封死了,最后毁了开门的机关。这样,这间石室便不复存在了,如同不复存在的柳带雨。
往后几个月,江独明的谋算格外顺当。他先是把柳带烟接回了城主府,又放出消息,说夫人孕中不适,要回城主府静养安胎,任何人都不得打扰。没几日,原本似有清醒之象的柳大富突然离世,江独明给岳丈风光大葬,并以柳家不可无人做主为由,接过了柳家所有产业。凭着他城主的威望、柳家女婿的身份,无人觉得不妥,还道城主大人体贴妻家,心有担当。柳家全部的产业地契,算是把前头亏掉的银两都补上了,城主府私库更是多了一倍的物资。江独明拿到清点后的物资名单时,只觉得从前低估了柳大富的实力。
可是,江独明的日子并不算好过,具体来说,是他的身子。自柳带雨死后,他胸痛的频次渐渐多了起来,且痛感一次比一次明显,偶尔还有咳血之状。然而,不犯病的时候,脉象又与常人无异,强健有力。江独明不是没有怀疑过跟血煞阵法有关,可找了诸多大夫甚至巫医,连带着柳带烟的肚子都查过数遍,都束手无策。他不免有些后悔,不该这么早杀了柳带雨,可一想到柳带雨那身离奇的术法,他又觉着杀得对。控制不了的杀器,还是趁早毁了,以免引火烧身。
一城之主,最重要的就是身子骨,这是江独明立于顶端的本钱。若是被外人知道,定会引来贼心不死的人,甚至引发动乱,所以,江独明只能暗中寻医问药。好在他现在手里握着柳家医药行,不然,要买到那流水一样的珍贵药材也不是一件易事。
时间很快就到了柳带烟将要生产的日子。
在外人看来,江独明依旧是意气风发的城主,可只有他自己清楚,近来胸痛犯病的时候有多狼狈。但是,他必须得撑着,撑到孩子生出来,或许就有法子了。
狼狈的也不止江独明,柳带烟也几近徘徊在崩溃边缘。她拼了命地想要把肚子上那个血刺呼啦的怪异阵法给抹掉,可不管怎么擦都没有用,只能任由它时不时地闪烁红光,偶尔又有黑气散出。但凡清醒着,柳带烟的双手一直护着肚子,生怕一不留神,孩子就不在了。
江独明接她回城主府的时候,她以为又是柳带雨的阴谋,可江独明的话又让她捉摸不透。
江独明:“你只管回去继续当你的柳带雨,别的不要问,也不要管。你也记住,如今世上只有你一个柳带雨,再无柳带烟其人。”
回府的第四天,江独明告诉她,柳大富死了。听到这个消息,柳带烟愣住了好久,明明是自己下的手,可听到柳大富死了,心里却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愉悦舒畅,反倒有点儿失魂落魄,空空荡荡。原来,没了父亲是这种感觉。
柳带烟(肚子猛地抽痛,捂住肚子):“呃...(疼痛异常)来人!快来人!”
那晚起,柳带烟夜夜都会做同样的梦。梦里的异境似乎是在一个池子里,周遭都是水,水面上似有火光,隐约还有怪声,如泣如诉。头几日,水里什么都没有,她只是在水里飘着。慢慢的,她看见水里无端生出一缕黑雾。每一夜,那缕黑雾都会比前一夜更浓厚,形态也从最初的丝缕变成了团状。不知从何时起,黑雾似在凝结,而且逐渐长成一个婴孩的模样。柳带烟直觉这就是自己的孩子,很想伸手去触摸,却怎么也游不动,只能在水中规律地绕着那婴孩一圈一圈转着。
梦境再没有出现什么新的变化,可昨夜,柳带烟突然在梦里听到一个声音,非常熟悉又让她痛恨的声音——【妹妹~妹妹~】。柳带烟瞬间惊醒,冷汗直流,自然也就没发现,一直没有动静的婴孩在梦境的最后一刻,突然睁开了双眼。
柳带烟(惊恐哆嗦):“柳带雨...柳带雨...柳带雨...”
这一天,注定不会安稳。卯时正刻未到,羊水已破,城主府大清早的就忙碌了起来。递信的递信,接生的接生,巡防的巡防。城主可早就下过令,接生务必顺利,否则全部提头来见。
下人来报的时候,江独明刚犯过一场病,神思倦怠。这回的痛感是最重的一回,他一度以为自己的胸廓都要塌了,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,吐了一地的血。
江管事:“城主,夫人要生了。”
江独明(咳嗽气短):“知道了,稳婆来了吗?”
江管事:“已经到了,丫鬟婆子们都在伺候,城主不必担心。”
江独明(咳嗽气短):“丧仪准备得如何?”
江管事:“一应物品都备好了,都是照着最高仪制来的。”
江独明(咳嗽气短):“好,等孩子落地,夫人难产血崩、母子俱损的消息就放出去。”
江管事:“属下明白。”
当夜,赤红色的霹雳迎来了生机,却也带来了噩梦。这边柳带烟承受着产子之痛,隔壁厢房的江独明又再次遭遇胸痛突袭。柳带烟的每一声痛苦呻吟,都像正中心脏的一记重锤。若不是看不见,江独明定会觉得自己的心出现了裂痕,里头的生机正一点点消失。
江独明(咬牙切齿):“江随风...柳带雨...一切都会结束的!”
一天一夜过去,孩子生了,柳带烟死了。江独明被管事搀扶进正屋的时候,丫鬟们都在瑟瑟发抖,稳婆若不是手里还抱着孩子,也早就瘫软在地了。夫人死了,她们还能有活路吗?
江管事:“都先下去。”
稳婆/丫鬟(害怕):“是。”
江独明(撑住气):“孩子。”
稳婆(赶紧递上孩子):“恭...恭喜喜城主,喜得..喜得千金。”
江独明(接过孩子):“你也下去。”
江管事:“城主您...”
江独明:“无妨,这件事必得我来了结。”
江管事:“是。”(退)
襁褓里的孩子眼睛还没睁开,粉嫩的圆脸蛋儿肉嘟嘟的,小嘴还不停抿着,江独明心头一紧,看上去甚为不舍。可人呐,若事关自己的命数,再割舍不下的东西也是能舍的。不舍,哪来的得。
江独明的手缓缓覆上孩子还未明显的脖颈,肉肉软软的,娇嫩得如同刚抽出的芽叶。牙一咬,心一狠,就在他要发力的那一刻,本来安安分分的孩子突然睁开了眼,张嘴露出两颗尖牙,直直穿进江独明的虎口,发疯似的吸食起新鲜的血液。江独明瞬间吃痛,顾不上惊吓,本能地想要甩掉这个吃血的怪物,可下一刻,襁褓里的孩子却成了一条五六尺长的玄蛇,死死缠住江独明的手臂,还加快了吸食速度。江独明根本无力挣脱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干瘪下去,直至剩下最后一口气,他已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喝饱了的玄蛇也不留恋,松开口就化成一团黑雾,如数从柳带烟的嘴里钻了进去。诡异的事情出现了,早就死透了的柳带烟,身上的关节从下到上活动起来,气色也快速变得饱满红润。到她坐起的那一刻,除却身子还是陷入死寂般的冰凉,整个人都与常人无异。她活了!
在和那双阴狠眸子对视的一刹那,江独明就认出活过来的究竟是谁。
柳带雨(冷漠憎恨):“江独明,你可曾想过有今日的下场?她已经付出了她的代价,现在,轮到你了。你不会死的,我不杀你,你会好好活着,赎你的罪!”
柳带雨往江独明心脏的位置打出一道黑雾,干瘪的身子恢复了原貌,甚至青春更甚,俊俏非凡。游走在脉络里的黑雾会一直吊着江独明的命,时时刻刻带来钻心蚀骨之痛,只要柳带雨还活着,黑雾便不会消失,江独明也会活着。
当天的城主府安静得可怕,外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冥水城百姓只听说,城主早就病重,连带着血脉不好,累及孩子一出生便去了。如此,城主病症加重,只得安居静养,冥水城里外事务皆由夫人做主。消息一出,蛰伏了几年的各方势力纷纷出动,都想从冥水城啃下一块肉来,可不是出师不利,便是中道遇袭,死伤无数。几回下来,竟再无动静了。
冥水城内外无忧,百姓的日子一如既往地安稳,只有沙土掩埋下的柳家柴房废墟、城外林子里新修的孤坟,还有柳家祠堂里供奉的灵位在提醒着柳带雨,这场复仇大戏还没有全然落幕。
(城里的一处酒家大堂,热闹嘈杂)
路人甲:“诶,听说了吗?秦香馆又开业啦!”
路人乙: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,咱们原先不都玩儿过嘛。”
路人甲(坏笑):“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?秦香馆刚挂牌了一个新人儿,叫什么睡美人,听说好玩儿得紧呐!”
路人乙:“睡美人?(色迷迷)是什么样的姑娘啊?”
路人甲(压低了声音):“不是姑娘。”
路人乙(惊讶):“不是姑娘!?那是...”
路人甲:“是个小倌儿!听说身子比姑娘还软,吃得消各种花样,肉实的后臀滑溜极了,搓揉起来那叫一个...(爽翻的神态)啧啧啧...而且啊...”
路人乙(兴奋):“怎样怎样?”
路人甲:“而且啊,身热情动时,肌肤之上浮现片片粉嫩之色,娇艳得很,比姑娘还馋人呐!”
路人乙:“当真?”
路人甲:“比真金还真,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。”
路人乙:“睡美人,还是个小倌儿,这得长得多俊俏啊!”
路人甲:“模样不知,说是脸上缠着柔纱。”
路人乙:“嗐,大抵是做这个行当羞于见人吧,不过呀,玩儿起来别有滋味啊!哈哈哈!”
路人甲:“可不是嘛,我都想去试试了!”
路人乙:“咱哥俩儿今夜走起呗?”
路人甲:“走不了,一夜百金呐!我可没这么多银子。”
路人乙:“这么贵!?可惜,可惜啊!不过,这倒是让我更想尝尝那小倌儿了!(淫笑)”
【酒家唱曲儿声】
不见江头三四日,桥边杨柳老金丝。
岸南岸北往来渡,带雨带烟深浅枝。
【镜头切到二楼靠岸厢房,品茶赏景的柳带雨侧脸,意味深长的笑,不知看向何处的目光】
(没得了哟~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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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4-9 06:55:27 | 显示全部楼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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